却说朝堂上风起云涌,清河王等却已经进了邵州。邵州,汉为昭陵,唐作邵州,宋设宝庆,待到了周朝又重叫邵州。傍晚军队驻扎白鹤山下,予涵照例处理完军事,陪着明檀往清灵居骑马并肩上山。自在驹老马识途,不用缰绳牵引自发地走着道,时不时地打个响鼻以示欢喜。阡陌交通,屋舍俨然,而白鹤山说是山,却是山峰连绵,交错回转,集奇、险、幽、秀于一身,又兼高、陡、深、长、窄。而邵州身处南方,在京城里依旧春寒料峭,唯有不怕严寒的花朵两三只时,这里早已春意盎然,碧绿滴翠的大片芭蕉叶已经迫不及待得褪去焦黄摇展蒲扇一般的宽薄身子,春燕衔泥飞来转去,林间云雀轻嘤娇啭在晶莹的溪水里打个滚又振翅跳到枝丫上寻觅春宵良人。蜿蜒曲折的小径沿着山脉的走向,山谷深处白云弥漫,偶尔听见白鹤孤鸣,回头望去,恰好见一袭白羽隐去在茫茫翠色之中,真真是九曲十八弯的迷乱了人的眼。然而回眸远眺,发现整个白鹤山又是林海浩瀚地仿佛广袤深海的波澜壮阔,远接云山,中穿秦人古道,紧临长河细溪,如此景致,沿途走来自然看到不少文人骚客遗留的痕迹。譬如有人刻曰:“山以云名云即山,云生山头山埋云。山静云动云无定,云少山多山难分。”斜阳向晚,天淡风缓流云清,芳草萋萋,冷杉银杏巨藤缠。呼吸吐纳皆是泥土木叶的清冷疏香,此时再看已经能发现幽僻山间白墙青瓦的小小道观,仿佛苍翠山脉中点缀的小小玉珠。山路渐窄,二人不得不下马牵着坐骑漫步而行,两山高耸,抬头望去几欲倾倒。崖壁上尽是杂树,树身上满是湿漉漉的冰冷青苔。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地跟着,明明明檀是此间主人,却是予涵握着她的手,悠然行走在这浩渺如烟的白鹤山中。十指相扣,穿插叠落,他的右手握着她的左手。予涵是右利手,而这种牵手的姿势,明檀晓得是叫“同心扣”,据说这样牵着手走路的男女,即便生死也不会分开,又传说左手是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她古怪地一想,可不就是予涵握着她的心,生死不会松手吗?真是恍如梦中的美好呵,明檀唇角荡漾出欢喜的笑意,染尽她眉梢,连着深陷的明亮双眸都仿佛是春日阳光的灿烂俏丽。她眉眼流动着绚烂的光彩,突发奇想,连声音也是愉悦欢快地像西希拜罗树林里啼啭的百灵,“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么?”予涵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含笑地等着,眼睛里是温润夺目的柔和期待。“郎从那门前过——哟,姐在那家中坐——哟。泡碗香茶思伢子喂呀——给——郎——喝哟。姐在那屋里问——哟,你泡茶是给哪——个哟,我慌里慌张子打破了碗呀,烫——到——脚哟。”她恣意地唱着,带着湘中辣妹子的爽利率真,毫不羞涩地任由嘹亮的歌声回荡在白鹤山里,远远近近,仿佛七八个明檀在同时开口。这是白鹤山里传唱多少年的情歌,小姑娘既满怀春情地请心上的郎来喝香茶,却又怕被娘亲姐妹说嘴,那样可爱的小女儿情绪,再纯粹不过的令人喜欢。予涵的目光纯澈如水,听她唱着,脸上更是欣喜温柔交加,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泡茶时,若是慧净师太问起,只说泡给你的夫君就是了。”圣母玛利亚!明檀心里惊呼,心里一面错落起伏,澎湃如朔月的浪潮,悸动于他的深情,一面又抑制不住地想着,他笑起来多好看啊,俊逸飘渺,仿佛十五六的明月冉冉升起。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说的定是予涵无异了,明檀只觉得人间再好的诗词也无法形容她眼中的予涵。这样想着,便离清灵居更近了。踏着陡峭的青青石阶,熟悉的山门红漆剥落大半,显出浅点的粉色,却不乱清灵居的肃静安宁,一道匾额用娟秀灵动的字体上书“清灵居”三个字。“沙沙”声干净地传来,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道袍束发的女冠正在门口扫落浮尘。旁边一只白鹤在周围跳动抖翅,把她好不容易扫成一堆的灰尘给扇跑了,气得年轻女冠给了那白鹤一个脑瓜崩。白鹤吃痛,嘀咕一声,展翅飞走了。两年未见,明檀心头一热,开口喊道:“六师妹。”那个女冠抬头,惊讶的不能自已,立马奔入正堂,大呼,“师姐,师姐,五师姐回来了!”不多久,外面热闹得根本不像清修之地,明檀和予涵被簇拥进正堂,整个清灵居反而如同村里新嫁媳妇回来省亲一般欢乐。“呀,这就是师姐夫?”六师妹净平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好奇地打量着予涵,唧唧喳喳连珠炮似的道:“好俊的郎啊,么子时候寻的?怎我们都恁晓得?这两年都莫得个信来,可见撵把我们吊心上,好个莫心肠。”“小芬么子个莫有来?”这个却是三师姐,哪怕腼腆如她亦是钻了个空,插了一句。不同于净平一口地道的湘音儿,四师姐净重原是城里人,官话说的还算好,笑道,“许久不见五师妹了,姐妹们可都惦念着你呢,如今可好?剑技没落下吧。”明檀一一回答,正说着,却见慧净师太由二师姐推着进来,众女冠皆俯身肃穆行礼,口称:“参见掌门居士。”明檀亦不例外,师恩大如天,自她七岁以来,一身的武功以及为人的道理皆是师父传授,真说起来,慧净师太在她人生中的影响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身父母。予涵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上前一步行礼,朗声道:“晚辈周予涵拜见居士。”纵然是深山老林,人们不识皇族贵胄的名儿,但是明檀与予涵同姓,本身就容易引人侧目。然而却听慧净师太沉稳的声音,“山野小观,没那么多规矩。起来,坐吧。”众人这才落座。予涵这才看清慧净师太的样貌。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素衣白袜,又因多年历练清修,目光面容是世外仙子般的清亮而悠远。再看她坐下轮椅,想不到如此仙人一般的女子竟然不能行走,但凡见过她的人皆感到一种残缺的空落。她扫过予涵和明檀相握的手,目光平静,也不因明檀身着男装而奇怪,只是淡淡地仿佛不在世间,道:“净尘已嫁否?”明檀声音坚定如磐石,认真道:“已嫁。”她又转过头看向予涵,那眼神带着不可亵渎的凌然,与那样的观透人间的眼睛对视,任何谎言都无可遁形,“爱否?”“凌驾一切,无可替代。”予涵答得郑重,没有丝毫犹豫,话音清晰遥远,似乎上古时期穿过亿万时光坚定地响彻天地。慧净师太依旧是泰山崩于面前不改色的镇定,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无悲无喜的肃静脸上浮现一抹短暂的笑意,“如此甚好”说罢,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净光,自己推动轮椅进了内堂。二师姐净光长出一口气,看一眼明檀,爽快一笑,“小丫头也终于嫁了人,领了个这么重情的小伙子恩恩爱爱,怎么着也该给我们几个师姐们敬敬茶吧。”闻得敬茶,明檀心里一突,想到之前唱地山歌,脸上火烧云地绯红一片,半天说不出话来。予涵暗自好笑,丝毫不避嫌,又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才对净光道,“师姐说的是。”净光闻言哈哈一笑,“这声师姐我听着舒服,净尘,快带着你的好郎君去泡茶,记得,得拿我们最好的君山银针。”净光一发话,众师姐妹顿时一起起哄,催着明檀予涵快去。明檀巴不得,连忙拉了予涵往厨房的方向去。予涵笑道,“你的师姐妹都是很有意思的人。”“那是,深山老林的,嘴皮子早就练出来了。今日若不是你在,是个男子,指不定她们会说出什么话呢。”明檀挽着予涵的手臂,笑吟吟的,“而且我们也不算什么正经出家,不过是江湖小门派,以道为信仰。我刚来时,有个大师姐,三十来岁了,后来给天山派掌门贺寿时被他们那儿一个弟子看上了。追到我们清灵居来,郎有情妾有意,也是师父问了他几句话,就把大师姐嫁了出去。”她的唇角弯成很明媚的弧度,“我爱你,所以,我嫁给你。”有什么东西从予涵心房流出,暖暖地温热了他的整个灵魂,从未有过的狂喜在心头滚雪球一样积攒着,几乎要溢出胸口。无法停止脸上的笑,甚至是泛着傻气的笑,他觉得有生以来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刻,印刻在魂魄心脏的最深处。敬完茶,几个师姐妹你一嘴我一嘴地对予涵说着明檀打小儿的趣事。“净尘刚来我们这里时,好小,个子才刚过我的腰。天天哭着要回京城,要爹要娘。可怜师父大师姐和我呀,又是哄又是抱的,一年下来都老了十来岁了。”“姑爷娶了净尘,可得好好待她,这丫头看着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小心眼儿。一点点小事能在心里滚个百来回的,那次本来说好做辣茄子的,结果后来事一忙,忘了。这丫头饭桌上看着没事,回头就跑厢房里哭鼻子去了。”“净尘剑法什么都好,就是人缺了点,总得小芬在旁边,不然炒个鸡蛋都能忘加盐。”她们争先恐后地说着净尘这净尘那,嘻嘻哈哈地逗得明檀几乎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唯独予涵一直笑着,好像发现了什么绝世宝藏一样,手上紧紧攥着明檀的手,在几个道姑嘴中揣摩明檀的幼年,好奇又高兴。正章14年三月,清河王与闻人傅桥同时对下燕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一个月的时间逐一攻破石城郡、威楚府、建昌府、乌蒙部等地。与此同时,平阳王世子在库伯苏歼灭阿扎勒古丹更是让他“霍世子”的称号威名远扬。据闻,阿扎勒古丹故意放出一队人马佯装投靠平阳王世子,献上牛羊美酒皮草美人,在当夜狂欢试图灌醉平阳王世子并进行暗杀。宴至尾声,诈降的100多赫赫叛党掷杯为号,纷纷抽刀准备斩杀予澈,哪成想这予澈醉后更加神武不可挡。一杆红缨长枪所到之处,必是鲜血飞溅,而那少年将领挺枪纵马在敌军中更是如入无人之境,战神在世也不过如此。更令人津津乐道的是他醉中高唱,“朝辞天子兮暮震边,左斩蛮狼兮右射雕。旋挑敌首,披甲卧黄沙。持觞忘忧,红袖卷明月。纵横千里,年少当与霍嫖姚,英气杰济孙伯符,相逢结义李卫公,面涅将军,叹京水无情。愿得火龙,定我泱泱大周,天佑圣皇,遣麒麟来臻凤皇翔舞。”且歌且战,竟然独创了一套枪法,全灭诈降者后乘胜追击余下叛党,以少胜多,亲斩阿扎勒古丹首级,活捉巴特格岳父翁塔那拉。事后,有下属好奇问世子所创枪法名,然而世子宿醉头疼欲裂,随口道:“破阵。”自此,破阵枪法名震赫赫大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予澈所作之歌更是传唱三军,堪称一时佳谈。四月十六日,清河王大破弄栋府,生擒燕王异母弟弟令尹吴围。燕王见势不妙,弃了燕都会川府,沿金沙江一路撤退到上燕,投奔其第三子吴奉德。至此,下燕覆灭,成为了历史。五月二日,燕王薨,遗命废黜燕太子,传位三王子吴奉德,定都上燕禾城。六月,在燕国一派萧条之时,大周紫奥城却是时来运转,长杨宫董宛仪有孕两个月,让曾经蠢蠢欲动的齐王党散播出去皇上无嗣的谣言不攻自破。皇上龙颜大悦,晋董氏为容华,同时还赏赐了其族人不少东西。七月,一路退到肃州的巴特格又联姻回纥人,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回纥王为妃。于是,巴特格一党与燕国回纥形成稳定的三角形式抵抗大周,抚远大将军杨贺不得不暂时停下军队行进的步伐,重做打算。另,紫奥城中,原本是董宛仪圣宠一边倒的情形下,皇后再次有了身孕,彻底震动了整个后宫乃至朝廷。而且算算时日,竟是和董容华几乎是同一时段怀上的,现在只看谁的肚子争气,先诞下皇长子。而不用说,在皇上没有皇子的情况下,这位皇长子一出生就会享受到无与伦比的关注。对于明檀予涵二人而言,无论京城翻成了什么样子,都不是他们所在意的。讨伐平定下燕,虽然辛苦艰难,却是他们最为肆意洒脱的时光。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品尝禁忌的情爱,他们并肩执剑策骑,在血雨腥风中把自己背后空门放心地留给对方。与阎王府擦肩而过,片刻喘息时抬头看去,总是能看到对方眼睛里毫不掩饰流露出的担忧和慌乱,以及连修罗场杀气都无法消磨掉的脉脉的情愫。烽烟辗转中,每一次进攻计谋的制定,侧首看去,都有另一个人的会心一笑。公子白衣胜雪计定天下,佳人帐前披衣拢青丝,谈笑缱绻间,看大好山河,足踏千里。而下了战场,在月上柳梢时,卸下一身戎甲,手挽手在山林溪谷间徜徉。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累了就随意捡个干净岩石坐下,看漫天星辰闪烁。有时予涵兴起,会以腰畔那支“长相守”吹成一缕清曲,悠悠飘扬在山川草木间。而明檀则起身舞剑遥遥呼应,美人如玉剑如虹,没有任何约定,予涵吹到哪儿,明檀的剑锋舞到哪儿,配合得天衣无缝。又或者,明檀忽然想抒发一下文人情怀,看见河畔白鹭惊飞,感慨一句,“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嗯,杜甫这句倒是贴切。”予涵一个趔趄,嘴角抽搐道:“应该是杜牧。”明檀一愣,旋即无所谓道:“差不多,兄弟俩不分你我嘛。”予涵无语了,半响才幽幽道:“二人年纪相差了91年。”明檀心里算了一下91年是个什么概念后,再次傻愣一下,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那苏轼和苏辙呢?他们该是兄弟了吧。”“嗯,这两个是兄弟。”“如果他们俩是兄弟的话,那苏辛又和苏轼是什么关系。”“他们俩没关系。”予涵心里哀叹,原来明檀看起来什么都知道,却是什么都一知半解,于是好心提醒,“另外苏辛只是苏轼与辛弃疾的并称,不是一个人。”看她一副沮丧的样子,予涵只得想法子照着从前哄雪魄的例软声哄明檀。这样的半年是近乎梦中的美好,所以在京城旨意到来时,明檀仿佛被人当头一闷棍打醒了,真实的疼痛过于刺心。无非是下燕已灭,皇上召清河王回京述职。在返京的路上,她一直闷闷不乐。予涵看在眼里,可惜他们是要赶在中秋之前回到京城,时间比较紧迫,因此一直没有时间和明檀单独谈谈。这么走了有七八天,终于在一次休整时,被予涵逮着机会,支开了其他人。明檀躲在帐子里,随手翻看予涵案上的军情文牒。“这几天连声都不出一下,怎么了?”他坐在明檀身侧,柔声问道。她心不在焉地看过几卷,皆是说北方战事如何如何辉煌,懒懒地顾左右而言他,“可惜,予澈短时间是回不了京城了。”上面说巴特格在得到回纥王地支持后,又派不少使者联络高昌、草原厄瓜尔部落以及阻卜大王府族人,打算集结兵马再度反击大周。假若成功,只怕目前边疆十余万兵马根本是不够的,因此,皇上又下旨,令平阳王领新征兵卒五万与其世子会合,屯兵于阿尔泰山脉附近,随时应战。同时又调遣朝中熟悉西域的臣子作为大周使臣往高昌、赫赫西面草原等地游说斡旋,使其忠心大周。“嗯,照这样的情形,澈弟最快也得年底才能回来。”予涵看过文牒后,轻轻抱住明檀,下颔抵着她的额头,“你不想回京城?”明檀躺在他怀里,脸贴着他胸前的软甲,虽然比冷硬的铠甲要好些,但仍是有些扎脸,毕竟为了防刀剑刺伤,鲛绡里面织成重重的金扣旋纽。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她是越发不安,就好像欠了人钱,现在该还了她却还是囊中羞涩。“你还是怕吗?”予涵见她良久不说话,叹息着问道,手又收紧了一些,问是这么问,他心里更担心的是明檀会后悔。然而明檀只是闷闷道:“不知道。感觉像是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好得不真实,现在有人告诉我梦该醒了。”她扭过身子,把脑袋埋进予涵胸口,“如果只在下燕,只在雅州,你就只是予涵,我就只是明檀。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一切都很简单。可是一旦回了京城,你就成了清河王,我呢,盛宁宗姬这名号也被叫了19年。说真的,我很想溜掉,就像和顿英大哥遇见沙漠盗匪,打不过就脚底抹油赶紧逃。可是……我们这样,怎么逃?我是无所谓,反正四处漂泊游荡惯了,你呢?你有母后有皇弟有姐妹,让你抛下他们跟我走,这肯定不可能。百善孝为先,太后可就你一个儿子。而且,你还有你作为宗室亲王的职责,根本躲不掉啊。我真是……真是……”越说越心里越纠结,心里像一根麻绳被揉成一团,没头没尾,却又真的乱糟糟地难受。却听予涵一声苦笑,“你这样比我想的,要好上一点点。我实在自私,想要你光明正大地在我身边,但又明白自己这个身份给不了你什么。所以看你一路上消沉的样子,我实在怕你后悔,怕你会离开。我想着,待回了京城,我向皇弟交完差就带你离开京城,随便九州大陆哪个地方,只要你喜欢,那么泛舟五湖也好,驰骋大漠也罢,离开一切就是。”“这也是我难过的一个地方。”明檀攀着他的肩膀,缓缓道:“这些日子,我多少能觉得出来。男子立于世上,终归是要一展宏图大业,你的才华和抱负,若是随我消隐在青山绿水之间,岂不可惜?”她捧着予涵的脸,看向他的眼睛,深不见底的乌黑,看久了是会忘却自我的,“我不想因为这个委屈了你啊,用你以前说我的话来讲,你还年轻,明明可以做很多事的。待你日后回想,自己原可以达到的,原可以追求到的,在对比如今,你可是会后悔?”予涵摇了摇头,从明檀手中挣开,“那么我也用你的话,如果你不在我身边,一切都没有意义。”他抱紧明檀,“你师姐们说的不错,看着你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却是比谁想的都多。我只愿意,你能过得幸福就好。”明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也就是偶尔感怀一下,说真的,回了京后,就算我无法是清河王妃,但是我是予涵的妻啊。不是吗?”“你说什么?”予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她难得柔婉一笑,凝视着予涵的双眼,“我说,我呀,是予涵的妻子。”再一次听到她这么说,而且真真切切地听得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清晰,一个一个,在她说出来的时候,予涵仿佛都能看到那些字一笔一划地烙在他心中。内心欢喜无尽,整张脸焕发着熠熠的光辉,如同沐浴在绚烂的阳光下,明光无限。难以制止住心头涌起的欣喜,如同上涨的潮水,层层叠进,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而明檀忽然轻呼一声,低下了脑袋,予涵不明所以,但听她嘟囔着,“你不觉得别扭吗?”“怎么了?”明檀思路转得太快,予涵有些跟不上。她复抬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喏,这儿,有块疤。”那是很老得伤痕了,横跨圆润的鼻头,微微下凹的一道。又因为两年前蹭过一次,所以有些往外扩张,比之周遭的肌肤要暗上一点。予涵伸手摩挲一下,笑容清浅淡然如天边的流云,“挺好看的。”见明檀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他无可奈何地稍用力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没见过谁的伤疤长的这么好看。”她眼珠子一转,凑到予涵耳边小声道:“Jet'aime”然后趁予涵没反应过来,兔子一样跳出他的怀抱,跑出帐子。唯独留下一句浅淡的西希拜罗语,萦绕在予涵心头,虽不知道意思,但是,应该是好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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