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35年三月29日,紫奥城隐隐传来撞钟之声,嗡嗡的闷响传遍京城,足足25下。金钟25,大丧音,母仪天下的大周皇后在这个平静的午后薨逝了,时年46。正章帝伤心欲绝,辍朝七日,不吃不睡,仅仅是在皇后的灵堂上扶着冰冷的棺面痛哭失声,形同疯癫。朝堂上尚有许多还没处理完的政务,每一件都事关国家命脉与今后的走向,而他却不管不顾,将自己锁在孤寂的世界里。在那一刻所有人眼里步步走向昏君的正章帝,事实上只是个失去爱妻的鳏夫。一众妃嫔皇子皆无法劝慰,连太后亦是长居颐宁宫闭门不出,最后是清河王予涵入宫,屏退众人,不知和皇帝说了什么。四月八日,皇上下旨追谥符氏端倚为静端孝元皇后,后世称静元皇后。四月十日礼部宣布国丧,宗室随祭,三品以上诸臣携内眷入宫尽礼,全国禁乐宴三年。厚葬静元皇后于景陵同时大赦天下以志哀,正章帝亲率后妃、宗室、文武百官及诰命送葬,并素服守墓七天方才回宫。人人都说静元皇后符氏是个有福气的女人,贵为国母,得皇帝尊敬与宠爱,育有一子二女,平安至死。然而只有皇帝自己知道,她曾经那样艰难的人生与磨砺的苦难。回到宫中他便病倒了,这一次病来如山倒,便是号称国手的卫临大人亦是措手不及。最后是太后悄悄命允公公出宫寻了从前的温大人回来,这才慢慢平复了症状,只是皇帝不得不慢慢休养。四月十九日,皇上搬至宫中最清静的颢阳殿,下诏楼归远为正一品太傅,钟毓为从一品少师,平阳王玄汾清河王予涵辅政,太子成浩监国。而后宫里也有静元皇后遗留的懿旨,国丧期间破例晋封殷月镜为正二品懋妃,与庄贵妃一同执掌六宫。自此,凤仪宫封存,任何人无诏不得入内,只留东侧的偏殿含光殿,依然是琼闺帝姬不疑的住处。而也因着国丧,36年的选秀也停办,到了37年,皇上身子略好些了,重回仪元殿,一切仿佛如常。正章38年,皇上下旨削减六宫,撤从一品夫人、从二品九嫔、婕妤与容华调换后撤从三品容华、从四品五仪、从五品小仪小媛良媛良娣、从六品才人美人、从七品选侍与从八品更衣。宫里妃嫔也就重新排位,以一品庄贵妃杨婵为首与二品懋妃殷月镜共同掌管六宫事宜,而后是三品妍贵嫔魏萱蝶、徐君念晋封三品瑾贵嫔、四品婕妤赵锦以及七品常在范淑儿。另外宫中用度也全部逐级下调,皇后服制可为明黄,绣纹为金龙九条,或凤凰纹样,间以五色祥云;正一品至正二品妃可用金黄服制,比皇后次一等,服制龙纹不可过七,许用彩翟青鸾纹样;贵嫔及以下只可用香色服制,服制龙纹不过五,许用青鸾纹样,不得擅用凤纹,且不得制以金线。另外,五品一下妃嫔不得使用江南料子做衣,鞋面不得攒嵌珠宝金银。首饰上二品妃以上方可用金刚石,贵嫔以上方可用步摇,三品位份以下则不许用纯金、东珠、南珠等饰物。吃食上以燕窝为例,唯皇后与四妃可用血燕,二品妃与三品贵嫔及以上可用燕盏,五品以上可用燕条,以下则用燕丝。而中宫皇后与太后可用金餐具,银餐具,黄地黄里暗云龙瓷餐具,一品四妃无金餐具,可用银餐具,白里黄瓷餐具,二品妃可用银餐具,黄地绿龙瓷餐具,三品贵嫔无银餐具,可用蓝地白里香云龙餐具,四品婕妤与五品嫔可用绿地白里紫云龙餐具,六品贵人与七品常在可用白地白里五彩红云龙餐具,八品采女则用寻常细瓷餐具。皇后例银依然2000两,一品四妃降至从前二品妃800两,二品妃降至600两,三品贵嫔降至500两,四品婕妤与五品嫔同降至300两,六品贵人降至200两,七品常在与八品采女同降至100两。十月,皇四子成泽准进勤政殿听政。十一月,皇上赐婚惠柔帝姬与平海军定国将军戚子阳麾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副参领窦粼,这是皇帝公开对寒族将士的慰劳。也是皇上表明对基层文臣武将的重视,更从另一方支持国门对外开放。惠柔帝姬封公主下嫁到国境以外自然会带不少人马前往,这样连续带动的就是在外面的军人内眷亲族,相当于在大周国境外再驻扎国民殖民地,扩张了中国对外的控制力。冬日紫奥城白雪皑皑,天地苍茫,虽有宫人扎成的红红黄黄的绢花可终究不必春夏秋时的生气。不过对于年幼的皇子们而言正是玩闹的好时节,积得厚厚的雪,无论是打雪仗还是堆雪人都比待在宫室里和孔圣人大眼瞪小眼要好玩。“嘿!”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带着呼啸的风声啪地将皇七子成洛打翻了一个跟头,像个大冬瓜一样摔在雪地里。旁边的小太监吓得迭声道:“小祖宗呦”忙上前扶了起来,赶着把男孩儿锦衣貂裘上的雪迹拍干净。层峦障叠的假山底下突然钻出一个更小的身影,大叫着:“六哥耍赖!居然从背后偷袭!”一身白狐腋袍裹着的半大孩子从假山顶上露出顽皮的笑,不在乎嚷道:“兵不厌诈!谁叫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我!”两个孩子眉目相似,正是皇六子成潾与皇八子成浔。成洛一抹脸上的雪水,往地上迅速团了个雪球死命丢了上去,然而年纪小这点力气根本不够,还没拽到成潾面前就先自己落了下去。成潾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戏谑道:“哦哦哦,打不着,打不着!”成浔跺了跺脚,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可是看到成潾手边一溜已经完形了的雪球不由得胆怯,被成洛拉了拉衣袖,两颗小脑袋嘀嘀咕咕了会儿,忽然一左一右往假山上冲了过去。成潾一见不好,当机立断从凹凸不齐的石壁上攀了下去,离地面尚有一段距离时蹬腿一跳,扑进了深及小腿的雪地里。而后没等乳母宫人扶,自己鲤鱼打挺地跳了起来,连忙往前面跑了去。仗着自己年长几岁跑得快,他可不要被两个弟弟打着。喜宁姑姑穿着长长的绵裙,根本追不上来,他便一路哈哈笑着跑进了林子中。追不到才好呢,追不到他就可以在上林苑多玩一会儿,回去后顶多是懋母妃说两句,明天再背国语了。太子太师贾诵海天天讲什么“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国有郊牧,畺有寓望,薮有圃草,囿有林池……’”一本本一章章,烦都烦死了,单子都死了几千年了,他讲得话居然还有人听?他盘算着再过一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不如就这样跑到颐宁宫去吃皇祖母宫里的藕粉桂花糕,宫里没有哪儿的做得比那里更好!正跑着忽听得前面有争吵声,下意识地往树后面躲了下,冷不防听到一声哭叫,“早知道生你这么个赔钱货,我不如死掉算了!”心里一惊,认得是妍贵嫔的声音,虽不知所为何事,却又往后躲了躲。“贵嫔娘娘这样嚎丧是给谁看哪?惠柔帝姬嫁得好不好的,可跟我家娘娘没干系。”只见此刻的瑾贵嫔,着了绛红京绣花鸟纹交领长衣,外披大镶大滚的猞猁狲大裘,衬得底下露出来的一溜银霓红洋缎留仙裙边格外艳丽动人。她施施然地扶着开口斥责的宫女的手,薄施粉黛的俏脸上挂着讽刺的冷笑。妍贵嫔顿时脸色一变,那怒气如火焰一般丛丛地冒了上来,厉声道:“好你个小贱蹄子,你主子是个狐媚子,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竟敢以下犯上!”她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挑向身后,几乎要把后面那个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女子戳出来,“周娴芸!死丫头!你母妃被人欺负,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吱都不吱一声!”惠柔帝姬难以察觉地一哆嗦,原本娇柔的脸庞上苍白一片,悄悄伸手拉了下妍贵嫔,声如细蚊道:“母妃,我们回去吧……”妍贵嫔柳眉倒竖,用力将她的手挣脱,越发凶狠道:“我呸!果然是跟别人养的胳膊肘往外拐!你忘了我是怎么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吗?”说着便使足了劲儿打惠柔帝姬两下,直打得她在雪地里没站稳,幸好有随身的宫女扶着这才没摔倒。然而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终于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哭着跑走了。瑾贵嫔见状冷哼一声,扶着宫女走了。而妍贵嫔瞪了瑾贵嫔一眼,看惠柔帝姬跑远了,不由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才咚咚咚地追了上去。最后成潾也没去成颐宁宫,连公公说太后身子微恙,未用晚膳已经睡下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空翠殿,不过好在今天懋母妃似乎也在用药,精神有些懒懒的并没有过问他有没有背书。其实临近年关,懋母妃都在和庄贵妃忙着宫宴的事,抽查功课也都比平时稀疏了好多。见到他和八弟一身泥雪回来,也只是说了两句,就叫人带他们下去洗脸准备用晚膳。今天有他最喜欢的风腌果子狸,他笑嘻嘻地一上来就吃了两大块,一面说着今天的事。殷月镜原正尝着积绿姑姑舀上来的南北杏川贝炖鹧鸪,闻言不由叹息道:“你惠柔姐姐真真可怜,竟是摊上这么个母妃。”成浔咬着半块儿如意糕,含含糊糊道:“母妃也觉得惠柔姐姐可怜啊,儿臣也觉得。去年惠柔姐姐就因为箜篌没有学好,被妍母妃打了呢。”他装作老成地也用力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很沧桑似的,“母妃没让儿臣学箜篌,儿臣喜欢母妃,不喜欢妍母妃。”殷月镜失笑,摸了摸成浔的小脑袋,“你要学什么箜篌啊,惠柔是没办法了呀,庶出的女儿不受宠,偏当年还有容妃这事。本来今后若能嫁在京城和妍贵嫔母女俩还能有个照应,如今,唉,嫁到边境妍贵嫔这辈子算是什么指望都没有了。”“那妍贵嫔从前就这么厉害吗?儿臣见她今天打惠柔姐姐打得好凶啊。”成潾好奇道。殷月镜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以前没怎么留意,不过好像是脸上破了相后才越来越不饶人了吧。”说起来始作俑者还是她认识的人,不过这说起来就复杂了,她不愿意让两个孩子知道太多,至少男孩子听这些完全没有好处。成潾低下头,想了会儿,才道:“惠柔姐姐嫁人了,妍贵嫔就没有了指望,结果两个人都不开心。懋母妃,是不是儿臣以后娶媳妇儿也会这样?”殷月镜差点笑了出来,这才多大点的孩子啊,居然想了这么远。然而她正了正脸色,仍是耐心道:“不一样,你是皇子,今后的前程和你父皇的喜好母妃的出身无关,全在于自己的努力。”然而想到隐王,据说他和王妃嫩嫩额公主性情不合,经常吵架,而上次她亲眼见到那个异族公主提着马鞭冲进紫奥城要离缘。如今朝堂上归附隐王的人已经在渐渐离散,他也是个努力的人,可是最后落得这样的结果,完全算是他的错吗?于是殷月镜又加了一句,“不过也得看你努力的方向和方法了吧,至少有一点,你不必同惠柔一样,人生前程可以靠自己争取。”“因为惠柔姐姐是女子吗?”成潾又好奇地问了一句。“是,这个世道本就是赋予男子更多的机会,而女子只是听天由命罢了。”“可是灵素姐姐很厉害啊,儿臣听太师大人说灵素姐姐是巾帛不让须眉呢,若是身为男子半点都不逊色太子殿下呢。儿臣觉得,是不是朝廷里如果有女子为官,会和男子一样厉害呢?”她一怔,因为自小家族的教养让她习惯性地让自己比男子低一头,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女子同男子一样平等为官。然而,若真如此,又会是怎样百花齐放的世道呢?她忽然笑了,点了下成潾的额头,“那就看你长大后怎么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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