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希拜罗皇室的舞会总是一个接着一个,金碧辉煌的巨大水晶灯在舞池中央打出光耀迷离的色彩,贵妇人们白色金色粉绿淡黄或奶油色的繁复柔美的衣裙相互摩挲。衣香鬓影,男士们在一起讨论着他们感兴趣的传闻轶事,或和商业有关或和政治挂钩,而女士们则摇着象牙羽毛小扇矜持地交谈着商业与政治摩擦时带来的副产品,丝绸、香水、宝石和各色花卉与胭脂。圆舞曲响起的时候,明檀习惯性地挽起身侧修斯亚诺的手臂,然而似是想起了什么,僵硬地想要收回手。修斯亚诺微微一笑,不容她拒绝,以一贯的优雅从容带着她旋舞起来。离开麦当劳伯爵的庄园时,40岁左右的棕发男人特意避开修斯亚诺,含着隐秘的笑容意有所指道:“最后替我代问萝茜公主殿下贵体可好?她若有意找一位东床快婿,我可要恭喜她了。”明檀微微尴尬,脸上一红,然而还是得体道:“谢谢伯爵关心,我会代您向我母亲问好的。”登上马车的一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另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驶向庄园的后门,车帘被风吹得拂起,露出一个30岁上下的男人的脸来,隐隐像是赛西。而如今舅舅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当年等了许久才等到外祖父去世,自己继承了这个庞大的帝国,可是还没有把王座捂热,上帝似乎就要迫不及待地再转一次风水了。而期间,赛西和修斯亚诺的矛盾也日趋明显,赛西作为长子,有顺位继承的优先权,然后才是修斯亚诺。可是伊莎皇后出身贵族,给修斯亚诺带来了赛西拼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和他旗鼓相当的高贵地位。然后再换一面来看,赛西已经成婚,他的妻子是波顿将军的千金。再加上他母亲是从底层来的,他在平民基层等地方的呼声极高。而修斯亚诺目前还是只有来自伊莎皇后那边坚定不移的支持,以及大部分鄙夷下等人的贵族的支持。“怎么了?奥兰,你今天似乎心不在焉啊。”舞曲中但听修斯亚诺微笑低声道。她回过了神,明亮的眼睛极大,如同闪烁着光泽的黑珍珠,“哪里……”只是一声低叹,她将头靠在修斯亚诺肩头,不介意被他金色的肩章咯疼了侧脸,“我很累。自从来到西希拜罗已经三年了,可是我每天在醉生梦死间浑然不知道自己该是为什么而活着。只是品尝着暗红的葡萄酒,吃着精致的糕点来维持这具破败的躯壳,如同没有灵魂的玩偶,被引线提着走连自己都不知道通向何处的路。我已经没有任何生存目的,最美好的年华和最灿烂的梦遗落在东方,唉,还有我的心啊。”“我本以为来到西希拜罗可以忘记那些牵扯着我心肺的过去,可是后来才发现原来只是让它烙印得更深,夜深人静时,我一个人辗转反侧,一面想一面落泪,难以解脱呵。”“被已经腐烂到根的记忆所缠绕拉扯,却没有可以让我解脱的新鲜灵魂,我如同被抛弃在海岸上的鱼,拼命地思念海水的恬静美丽,可又适应不了陆地上干燥的空气,如今正在慢慢窒息。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都以为我还可以呼吸陆地上的空气,任由我拼命张嘴呼喊,却只能静静地等死。”是的,多少次她在睡梦间手摸向床边,呢喃着潇儿的名字,却只得一手冰凉。她的儿子,应该有三岁了,可是她却见不到那个孩子是怎样长大的。离开时,潇儿还在襁褓中,还是那么小那么软,会扯下她的耳环玩得不亦乐乎。三岁的孩子,应该能说话了吧,应该能喊一声娘了,可是她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孩子,她和涵的孩子,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相隔千万里,如何能看一眼那孩子如今的小脸呢?修斯亚诺眼神微微变化,感觉她比之寻常贵族女子更为瘦弱的肩膀如同易折的羽翼一般颤抖着收拢,他轻轻扶住明檀的腰肢,柔和地抚摸着明檀乌黑浓密的秀发,“这一曲很快就结束了,我们可以到沙发上休息一会儿。”他亲吻了一下明檀的眉间,“别这样,奥兰,你一皱眉让我的心都为之疼痛。”明檀苍白地一笑,抬头定睛看着修斯亚诺深蓝如海的眼眸,然而她看到依旧是蓝色,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蓝,“幸亏我是你的表妹,不然我真的会以为你爱慕我。”“啊呀,这样的话是麦当劳伯爵经常对他的情人们说的,虽然我私心以为它很动听,不过今天说出来……”修斯亚诺俯身在明檀耳边低声道:“我是想向你求婚。请嫁给我,做我的妻子。”“阿檀,嫁给我。”“合欢,合心即欢。我离开镂月开云馆之前摘下的。”他的侧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出明珠一般温润的弧度,那双深邃乌亮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中跳动着幽幽簇火,星火燎原,烧尽她一声最炙热的情爱。情爱辛苦,中间伴随的苦涩与辛酸有谁知晓?然而再绝望的疼痛,如今离开了,也是思念最初浓烈的挚爱,每每想起,眼角依旧微湿,几欲落泪。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那时听父王吟哦过,带着清晨时嗓音的沙哑,彼时她不知其意,只是想到只能梦中相见也算是可以聊解忧思。如今才晓得,当一切只能成为追忆时,才是真正的哀戚怅然。所以逃到西希拜罗,她已成为了奥兰蒂尔,邓,博里坦西亚,但内心还是时时刻刻思念着予涵,刻下满是予涵的痕迹的阿檀呵。烛灯闪烁,在香气馥郁弥漫的皇宫投下旖旎绚烂的光辉,一切都沉浸在悠扬热情的舞曲中以及人们的欢声笑语间。明檀微垂眼眸,摇头道:“我今天不太舒服,想早些回桑菲迪亚花园,还请表哥见谅。”她提起宽大的裙裾向大门走过,那里正在和赛西交谈的麦当劳伯爵举杯向她示敬,她也只是礼貌地回以一笑。只是匆忙间,错过了伯爵唇角玩味的笑意。正章19年四月,抚远大将军杨肃凯旋进京,天子亲自相迎,犒赏三军。当然,若是忽略了中间一个让纾润头疼恼火的插曲就更和谐一些。杨肃进京途中路过河间府,而河间府府尹闻人傅亭是闻人傅桥的族兄,血缘不近,但也是闻人家的分支。杨肃率军路过河间府之时,闻人傅亭正一身便服带人查看今年的播种翻锄等田间作业没有迎接,杨肃冷笑一声便带军践踏着当地庄稼而过,把闻人傅亭气得火冒三丈,当即拦在大军之前痛斥杨肃治军散漫,无视百姓辛苦劳作。然而杨肃却以闻人傅亭没有穿官服,硬说他为刁民拦路延误军队进京,打马从闻人傅亭身上踩过。闻人傅亭一介书生又年过半百,哪里躲得过去,一双腿当场就给铁蹄踩断了。闻人家虽因两年前宁妃一案大不如从前,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影响力和威望还摆在那儿,更何况闻人傅亭还是堂堂一地正三品府尹,闻人家家主闻人傅桥还领着正二品总兵的差事。此事一出,如巨石击水,礼部吏部刑部纷纷上书要求严惩杨肃,以振朝纲,都察院弹劾的折子更是如同冬日大雪,一片片堆上仪元殿的龙案上,成了厚厚的山丘。然而此时如何发落呢?于是纾润也只能顶着压力把折子留中不发,一面一道密旨发到快到金沙江边的清河王手里。今日是犒军后第一天早朝,只是自纾润一脚踏进殿中,就觉得气氛古怪。文武百官跪候在丹墀之下,只是兵部最前面没有杨肃的身影。符问良死耷拉着脑袋,下巴都快抵着肥胖的肚子,楼归远神色如常,但仔细看来眼角流露出了然的寒意。钟毓眉头紧蹙,修剪整齐的胡子下嘴角下垂,似是为难。而以史正国为首都察院和刑部的人更是恨不能握拳跳起来的样子。臣子请过圣安后,史正国正要开口上奏,外头杨肃踏进殿来声洪如钟,“臣抚远大将军,兵部尚书杨肃恭请圣安!”只是并不下跪行礼,纾润还未出声,他又以战场上膝盖曾受伤为由请求免跪扣大礼。纾润额头上当即青筋暴起,真是感谢他爷爷的通天冠上的十二旒白玉珠,臣子看不到他现在铁青的神色,纾润心里爆了一句九五之尊不该骂的粗口。心里想起早朝前福今匆匆而来,道:“太后娘娘传话过来,今日早朝无论有何动静儿,都请皇上稍安勿躁,忍常人所不能忍,切记万事毋急。”他面上微微笑道:“杨爱卿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如何不可?诸臣也起吧,跪着连话也说得含糊。”他重点咬在了含糊二字上,史正国一怔,心里疑云顿生,可也只是瞬间,随着众大臣谢过陛下圣恩,就又要上奏,矛头直指杨肃,弹劾他姗姗来迟,御前失仪,而后就是都察院与刑部碎碎念了许久的河间府一案。楼归远一面听,一面翻着白眼,白白浪费口舌,说不准还要被扔回府里停职一段时日。他如果肯等个一两年,这在政绩上就又是大大的一笔,若出口成章说不好还要天下传阅。只是这会儿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还得小心事后杨家报复,他同情地觑了史正国一眼。好不容易等史正国洋洋洒洒慷慨激昂地列数完杨肃的被弹劾的内容,朝堂一片寂静无声,纾润面无表情地转动着大指上的翠玉扳指,声音平板听不出任何起伏道:“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然而所有人都只是静默不语,杨肃冷笑一声,上前道:“皇上,臣所领士卒皆乃出征之时皇上亲点,并御赐先父天子宝剑,所到之处如圣上亲临。皇上恩德,臣至死难忘,是以出入宝剑不离身。过境河间府亦是如此,然而臣早前已派出前锋兵传达军队过境的消息,闻人傅亭却自大狂妄无视天子圣威,不但未出城迎接,反而装聋作哑四处游逛,拦住臣的军队胡言乱语。臣乃奉皇上旨意进京述职,武将惟军令是从,延误军机更是死罪,是以臣已军法处置了闻人傅亭。一是他目无尊上,二是他扰乱军纪。”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史正国,厉声疾呼道:“臣与先父带领20万大周士卒,为国为君抛头颅洒热血,赤胆忠心,天地可鉴!然不知如何得罪史御史,竟遭此诬陷诋毁,还请皇上明鉴,还臣以清白!”说罢一揖到底,这哪里是要皇上审清是非?分明是威胁皇上给个交代!史正国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死盯着杨肃,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僵持好一阵,纾润这才看向夏忠庆。自从清河王一事后,夏忠庆就调回了京城就任刑部尚书,都察院管审核监察,刑部则是掌管天下刑法,拿这个问他不失为一个可以折中的方案。而且他的独女夏盈盈正是宫里的夏芬仪,总会站在纾润这边的。然而这会子打圆场不是一个好差事,偏向一个势必就要得罪另一个,而且等皇上拿下杨肃后,这个打圆场的人也就会被冷落,甚至降职一二,五六年内是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了。夏忠庆眼珠子一转,不卑不亢道:“臣愿听钟太师意见。”此言一出,纾润将目光转向钟毓,而钟毓脸黑了一半,瞪了夏忠庆一眼,只得上前一揖,奏道:“皇上,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势不经’,杨将军所为虽急躁,但也是一心为皇上,还请皇上宽其无心之失。至于闻人傅亭,可怜他年岁已大,许其田产告老还乡吧。”尽管是纾润自己授意,可是想到杨肃先斩后奏,跋扈至此,也不由得抿紧了嘴唇,良久才淡淡道:“刑部就按钟卿所言去办吧。”他忍着怒火,耐着心性听朝臣一一奏报完,下了几道旨意,这才宣布退朝。而另一边楼归远也在头痛朝堂上董洪章提出的沿海海关及运河河岸征辇运车船之费,以减少河面船只堵塞以及控制百姓过多弃农经商本末倒置,此举由于杜昌宗的大力支持,皇上也就准了。因为商贾货物多是用船这样可以大量载携的运输工具,一旦设了辇运车船税,一年下来会是笔不小的收益。但是这对于行商贸易却极为不利,除了本钱和运输人工以外,还要加上赋税钱,早就超出了当地价格的一倍有余,抑制了商贾的流通性。而去年董洪章趁机贿赂了商部,将堂侄子董仲合担任商部郎中,比之从前的州同知还要高上一级,他假如为董家谋利,想来董家在失去了江南基业之后,就能在商部继续捞钱。他咬了咬牙,如果不能联合一些官员把董家连根拔除,真是做梦都要梦见一条大蛀虫在啃国库。另一边,纾润下朝后漫无目的地在紫奥城瞎晃,而且越走越快,孙福盛也只得跟在后头捣腾着腿,心道看来皇上今早在朝堂上气得不轻啊。旁边福今拉了拉他的衣袖,比出了个口型,“甄”,孙福盛连忙一拍脑门,可不是,今儿个是甄家大小姐进宫给太后请安,那明儿个可不就是选秀了?这之前太后还叫花谊姑姑过来提醒过。于是他在纾润旁边轻声道:“皇上,再过一个时辰该是用午膳的点儿了,皇上可要去颐宁宫用点?”纾润长长地出了口气,罢了,此事不如问问母后也好。于是让孙福盛叫了御辇过来,直接往颐宁宫去了。粉白潇洒的海棠开满枝头,迎风招展下落了一地厚厚的馨郁花瓣,给向来庄重华丽的颐宁宫带来些许柔婉。还未进门,就听里面言笑晏晏,热闹非凡,时不时伴随着年轻女孩儿俏皮活泼的笑语。太后坐在家常软椅上正拉着一个模样娇娆的小女孩儿说话,少女虽稚气未脱,但一身芽黄真珠旋裙整个人明艳似新开桃李,正是甄茗卿。太后两边分别坐着庆福帝姬、灵素帝姬和顺和帝姬,而下首一溜陪坐着皇后符端倚、承懿翁主陈慧生、靖庄夫人杨婵和容妃董云如,后面侍婢宫女捧着中栉在后头侍候。纾润一进来,妃嫔帝姬等皆上前行礼,之后才是甄茗卿上前脆生生道:“臣女甄氏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唔,起来吧。”纾润单手虚扶她起来,按了按她的脑袋,笑道:“仿佛是又长高了,上次见茗卿时,她才九岁吧,跟庆福一般大。”靖庄夫人掩口一笑,“皇上真真好记性,只是,甄小姐可要高一些。”庆福帝姬的生母璟贵嫔就是身形玲珑小巧,是以她身量亦是娇小圆润。而璟贵嫔当年获罪并非光彩之事,靖庄夫人此时提起令她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太后尝了口嫣红似醉颜的樱桃蜜露,看向庆福帝姬笑道:“这个时辰也该是敬德太妃吃药了,哀家也不留你了,去陪着太妃吧。”庆福帝姬感激地应了声是,向众人敛衽为礼就要退下,灵素站起来亦娇俏道:“孙女儿好久没见太妃了,皇祖母让灵素和庆福姐姐一道去吧,也是敬一敬孝道!”她想了想,又道:“顺和妹妹也一起吧。”庆福似乎是没料到打小儿千宠万爱的妹妹会主动要求陪自己,惊诧地看向她,而太后露出了然的笑意,“也好,不过你们三个小丫头别太闹腾,没的搅了太妃休息。”灵素歪着脑袋拍手道:“皇祖母放心,灵素最听话了,不会惹麻烦的。”说罢拉着顺和起身,而顺和年纪小,亦是行过礼随着两个姐姐出了颐宁宫。承懿翁主蓄了一抹雍容的笑,和气道:“姐妹三个感情也真好,可惜我只得茗儿这一个闺女,平日拘府里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只怕来日嫁出去,妯娌姑婆间处不开关系。”靖庄夫人倒没想这么多,只管笑道:“这有什么的?待甄小姐入了宫,与皇上中表之亲,有太后护着,怕什么呢?”然而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默然,太后微咳嗽了一下,容妃觑了一眼她的神色,杏眼柔媚,亲切地对甄茗卿笑道:“明日选秀,甄小姐入宫与我们为姐妹,倒是不错,只甄小姐出身亲贵,怎么着也不能像臣妾等从贵人常在起,至少得封作贵嫔方才不算委屈了。”她这话如石掷静湖,甄茗卿立马变了脸色,转头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承懿翁主,翁主忙道:“也得是皇上抬举才好,不过茗儿年纪小不懂事,在家里又被妾身和夫君宠坏了,若入宫只怕徒给太后皇上添麻烦。”纾润看了太后一眼,她虽只是斜靠在软椅上品着樱桃蜜露,但略蹙的眉尖已经不动声色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他目光散漫地扫过一直端坐在太后身边的皇后,“选秀一向由皇后主持,朕只想做个闲散天子。”言罢凝眸于靖庄夫人微微圆鼓的小腹,似是关心道:“靖庄夫人还怀着身孕,这会儿也该累了,早些回宫歇着吧。”这分明是在怪靖庄夫人多嘴了,若放在往常纾润不至于这样不给她面子,只是一想起早朝时杨肃的张狂,就不由得迁怒靖庄夫人。然而好在靖庄夫人素来心宽体胖,尽管委屈,还是让兰晴搀着走了,过一会儿也就不计较了。太后对承懿翁主温然道:“翁主说的不错,茗卿的性子是不适合入宫,若能嫁与一心人倒是她的造化了。”“姑姑,茗卿有心上人的,除了他,茗卿谁也不嫁!”旁边甄茗卿脱口而出,一张芙蓉粉面涨得如鸽血红的红宝石,只是双眸熠熠似流光飞逝。“茗儿!太后面前怎能如此出言无状?这样的话说出来,你一个女儿家羞不羞!”承懿翁主连忙握了她的嘴,一面对太后道:“太后瞧瞧,这孩子真是不懂规矩。”然而太后只是一愣,随即慈蔼道:“茗卿天真无邪,若被规矩管得束手束脚,反而没了那份纯真。既是有了心上人,不妨告诉哀家,皇帝也在,哀家也好为你做主。”茗卿咬唇看了母亲一眼,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害羞,但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我喜欢的是三表哥。”太后端着盖碗的手微微一颤,酡红如胭脂的汁露漾起层层水纹,许久她才开口淡淡道:“可惜涵儿现在不在京城,得等到明年方才回京述职。”她看向甄茗卿的眼睛,那双清澈妙目一眼可以看到底,“只是弱水三千,哀家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这一瓢。”待得承懿翁主母女走后,皇后与容妃也告退了。纾润道:“母后不喜欢朕让甄氏的女子入宫吗?”太后抚挲着腕上的珊瑚手钏,嫣红似血的珊瑚珠子衬得她皮肤上都笼罩着淡淡的绯色,“出身过高的女子皆有矜娇之气,而且茗卿是哀家的侄女儿,这一入宫,让置皇后于何处呢?更何况外戚之祸……唉,当年你皇祖父玉厄夫人病变以及先帝那会儿华妃之祸还不够吗?”她思忖了下,呵呵笑道:“今日朝堂上可是杨肃发难了?”纾润声音里有难掩的愤怒,“竖子无礼,作奸犯科,甚至今日朝堂上几次挑衅。”于是捡了一些要紧的说了,太后听罢,闭目默然不语,待纾润冷静下来,才对槿汐道:“这倒叫哀家想起当年先帝和汝南王的事了。”见纾润如堕五里雾中,槿汐忙解释道:“那是乾元15年的事,汝南王戎装上朝又殴打大臣,先帝为解文武之争,先是让汝南王妃劝汝南王登门致歉,再封其长女幼子,后又加封其生母玉厄夫人。”太后收敛了笑容,“当年先帝既忍得,皇帝如何忍不得?”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杨肃那厮确实跋扈,是得及早除去。史正国过于耿直,未免他再和杨肃起冲突,皇帝还是下旨让他在家闭门思过吧。”纾润点头道:“儿臣已经下旨。另外也给了三哥一道密旨,让他尽快掌控所有金沙江的士卒。但是京城里,却没有可用的武将,平阳王叔手下府兵也不过一千,加上宫中孙溪桐所领禁卫御林军也才两万。若是硬碰硬,只怕是要两败俱伤,让京城流血万里。”太后忍不住笑道:“悖谬!当年擒拿汝南王也不曾如此大动干戈直接在京城打起来。你只需等予涵整好了那20万大军,这时间段还就要借封赏的机会,一是动摇杨肃的戒心,二是分化他的兵权,三呢,最重要,撤了他的实权,架空他的位置!等新域一定下来,就可以办了杨肃。”纾润恍然大悟,连忙道:“儿臣受教!”“皇帝静下来和那个楼归远钟毓谈谈,也不难想到。”太后起身道:“时候不早了,皇帝就在颐宁宫用午膳吧,省得跑来跑去费事。”在皇上陪太后用过午膳后,午朝时,皇后又被招进颐宁宫说了会子话,第二日选秀毫无悬念,只得一位家父京府丞的秀女刘氏入宫,封作常在。这个时候拉拢京府丞刘禄,也是表示皇上对于京城安全的不放心,毕竟杨肃除了带来的3万人马,他还是兵部尚书,拥有调动四方军队的权利。若此时他拥兵作乱,以强硬手段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是不可能。而之前不少人猜测太后会让娘家人甄氏入宫的被推翻,甄茗卿只是被留中,此举既不落甄家脸面,毕竟落选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没有标明让甄茗卿入宫。于是又有人猜测,可能是太后死心想将她许配给三王,虽说早年出了那样的事,想来也只有自家人嫁入王府太后才能放心。几番暧昧下,倒是市井小巷流传出好几版本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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