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tory after Zhen Huan
Chapter 36
清凉寺僧侣进宫的那天,恰好明檀也来看望雪魄,说起齐郡王府吕庶妃的事儿。听说那位庶妃病逝后,因为皇后和董容华同时有孕,连丧事都办得极为简单,连别的王府里得宠侍妾的葬礼都不如。雪魄扶了扶发上的弯月白玉流苏钗,明黄色的光华流苏轻轻地摆动着,滑过她皎洁的脸颊,淡淡道:“你说的是那位被降罪的庶妃吗?若是她的话,千万不要再管了。齐王嫂很不喜欢她,尤其是她害得府里另一位庶妃没了孩子,连齐王兄都厌弃她很久了。不然听你那么说,以她世子生母、欣太妃侄女儿的身份,底下人哪敢苛待她呢?而且,妻妾相争,总会连累到那些伺候的人,所以从前在吕氏手里吃过苦头的更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了。”明檀想起回去后小芬的话,那时,她仍沉浸在吕珠去世的哀伤里,小芬见状也是叹息道:“姑娘别怪奴婢当时拦着,实在是以姑娘如今的身份,太敏感了。得罪了齐郡王妃是半点好处都没有的。姑娘喜欢三王爷,奴婢一直看在心里,如今守得云开见明月,奴婢说句实话,比起高兴,奴婢更多的是担心。姑娘若想过的安安静静的,便不要招惹太多事才好。”“而且庶妃出了事儿后,连她娘家都巴不得和她脱掉关系,可见这里面的水不是那么好蹚的。”明哲保身,小芬雪魄都是这么说,可是……明檀依然鼻子发酸,拨弄起手腕上翠色的镯子,含着悲悯地笑,“我小时和她玩得很好,你不晓得她那时是多标致的人物,别说是在家里,就是在我们王府周围的民坊里也是一等一的拔尖。”雪魄折了一朵开得正盛的清秋菊花,巴掌大的花盘,正是名品玉楼春。盛开的艳菊迎着风微微摆动细长团聚的花瓣,雪魄轻轻揪下一片,伤感道:“这样的女子是更不该走进王府宫廷的,凭你原来是怎样的娇贵拔尖,进了这朱红描金大门就什么都不是了。”她看了一眼远处重重叠叠没有尽头的红墙飞檐,“你看到我皇兄的妃嫔们就知道了,她们未进宫时自然也是被当做掌上明珠来疼爱的,可是进了这里面,还不是天天拘在那么点子地方想方设法地争皇兄的恩宠?”明檀沉默了会儿,眼前浮现的是九岁左右的吕珠,她那时就是个美人胚子,嬉笑怒骂都是浑然天成的骄矜生动。而临死时那个满脸怨恨不甘的瘦削妇人,又怎么会是她认识地吕珠呢?通明殿外柳树如眉逶迤,雪魄一个眼错不见,持逸正随着主持过来,明檀见是主持在,便请主持将自己为吕珠手抄的《往生咒》在佛前焚化了。雪魄见明檀没留意,持了一把水墨绘兰草的白纨扇假作障面,轻声道:“持逸师傅好。不知要在宫只驻留几日。”他很是落落大方,道:“太后的意思,皇后、容华身孕,总得等到明年二月。”雪魄的笑容掩映在纨扇之后,象牙起棱扇柄上的绯色流苏垂在霞影色半臂蜜色襦裙之上,簌簌地有点痒,像是什么在撩拨着她轻快的心跳。明檀说完了话便来唤她,她只作不经意,道:“上次师傅讲解的经书孤还有些地方不明白,晚上再来聆听教诲。”他温和一笑,如山风从云中来,唯觉清凉。然而持逸总是被太后召见,根本不是轻易能见到的,雪魄再见到持逸时已经是小年过后了。雪魄说,“持逸,我有51天没有见到你了。”“帝姬记得这样清楚。”太液池上雪花飘零,茫茫和灰白的天空浑然一色,长桥玉塔晶莹柳,好个冰雕玉砌的玲珑天地。偶尔几树腊梅,绿梅临风含笑,也是点缀了几抹妍丽的色彩。他微微笑:“还没有谢过帝姬,成全小僧侍奉佛祖的心愿。”雪魄心下黯然若失,或许她帮助持逸出家是她的过错。她道:“持逸,你为什么要出家?”他的神色有些伤怀和自嘲,“帝姬知道么?小僧的母亲是道姑。”雪魄吃惊,忙道:“英雄不问出身,你又何必在意呢?”他怔怔望着湖面出神,道:“小僧自幼随母姓宋,自己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只知道他与母亲私通生下了我,为此母亲被赶出恭定观,我也因此受尽世人冷眼。”“恭定观?”雪魄惊呼,乾元一朝有个较为特殊的宗姬,便是前任汝南王的独女庆成宗姬,因着汝南王权倾朝野且战功显赫,便将她封作恭定帝姬。后来汝南王谋反,恭定帝姬为给父王赎罪,才12岁就入道居住在恭定观。持逸的母亲,必定是侍奉恭定帝姬一同出家的侍女了。在道观中私相授受,恭定帝姬断然不能容她。雪魄道:“可是世人不是人人赞你才华,称你为‘宋郎君’么?”他冷冷道:“世人称慕的是宋怿沣的才华和名声,唾弃的是他的身世。世人的好恶本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人云亦云。我又何必在这样的尘世里多待半刻。”他缓一缓神色,“而且母亲言传身教,小僧自幼也十分喜欢佛理。”外面风雪交错,飘扬得漫天漫地,好像能吹进人的心底。通明殿里烛火摇曳,好似十五六浓浓的月华,染上她的心头。雪魄轻声叹息了一句,道:“持逸,你知道我为什么即将选婿却屡屡不快么?”他望着她,和煦的目光如能包容一切烦恼,“我不喜欢这种被安排好了的命运,一眼能看到头。对于我而言,无论我有多么受母后皇兄的疼爱,终究只是个被锁在黄金笼的鸟儿,下嫁,不过是从一个牢笼移到一个小点的牢笼,永远都无法张开翅膀。”雪魄看他一眼,随即矜持低头,“你明白的是不是?”他“恩”一声,静默良久,只是以懂得的目光看着她。她轻轻把呼吸调整到与持逸一致,感受着这种从内心深处弥漫上来的宁静与默契。到了最后,慎刑司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定的结果,只说是那几个厨子粗心大意,做事不上心玩忽职守云云,全杖毙以儆效尤。但是符端倚知道,息事宁人,皇家一贯的作风,在这座紫奥城里,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平衡,是表面的平静。这道旨意,不是皇上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而背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定是牵扯了很多不能乱动的势力。若是当年在集卉亭摔倒的符端倚,她或许会执着地要一个结果,哪怕是以她一人之力。可是,在宫廷浸淫久了,她也就明白,有些事,根本查不清,或者是说不能当时查清。揣在怀里,藏在心里,等到有足够的把握,连根拔除才是可行的法子。不然撞得头破血流,也只能让别人在旁边白看笑话。“忍”听到慎刑司给出的结果,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雪白的宣纸上力透纸背地写下这个字。心头上一把刀,约莫就是这种感觉。月份渐大,符端倚越来越不愿动弹,若不是晚雁担心她来日生产没力气,每天请她在昭阳殿附近走两圈,她只怕一整天都是卧在勒银丝戗金榉木贵妃榻上小憩,或是叫灵素坐在身边玩耍陪着。灵素的眉眼越张开就越好看,尤其是太后经常带在身边,小女孩儿虽然才两岁多,但是说话什么的都是比着同龄的孩子更流畅有理凝姑拿秋日太液池边上的干芦苇编成蚂蚱样,灵素可高兴了,兴冲冲地拿到符端倚面前献宝。小小的蚂蚱在她白嫩的小手上晃晃悠悠,灰褐色的躯干纤长有劲,触须长脚做的惟妙惟肖,张牙舞爪地微微摆动,仿佛碰一下就会真的跳起来。灵素缩在符端倚右手边嘀嘀咕咕地说着小宫女怎么把芦苇晒干,然后凝姑怎么编的,她怎么小心翼翼地拿过来,连庆福想碰她都不让只给母后看。符端倚持着绣绷子,静静地绣着百子百福纹样,一边含笑听灵素叽叽喳喳地说着,摇头晃脑,连着发上拴着的串串金铃叮铃铃地响着好像三月细雨的清脆。肚子里一动,就像是玻璃鱼缸里彩尾金鱼在不安分地摆动,她欣然一笑,感到无比地欢喜满足。孩子已经八个月了,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突然伸拳踢腿,比起当年怀灵素的时候,这个孩子显得特别调皮。灵素把耳朵贴在符端倚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她一身粉色三镶领袖绫子小袄,此时团着身子,愈发像个粉色的小球儿,偏装着大人的神色嘟囔着:“小弟弟怎么还不出来?”“帝姬喜欢小弟弟?”晚雁正端了保胎药从外面进来,笑道。灵素立马道:“不是灵素这么想的咯咯!是皇祖母,皇祖母说……说……”她捧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费劲儿地回忆着皇祖母的原话,然而对于一个才两岁的孩子来说太深奥了,只能含混不清道:“粥里的太子最好要笛子里出来的。”符端倚正从晚雁手里取过保胎药,听了灵素的话,手上不着痕迹地颤抖了一下,淡然道:“药味儿太浓了,别冲着灵素,晚雁,你叫凝姑把灵素抱到偏殿玩去吧,另外把上个月做的那件兔毛滚边披风带上,这几天冷。”晚雁称是,旋即叫了凝姑把灵素带了出去,然后服侍着符端倚把药喝完。药味酸苦冲鼻,虽然只得一小碗,她喝得秀气的眉毛都拧到了一起,然后连忙让晚雁拿一块海棠蜜饯过来。“前几天诊脉的是太医院使卫太医吧。”她嘴里含着蜜饯,借以缓解苦涩。晚雁将碗放到一边,想了想,道:“卫太医一直是太后娘娘最为信任的人,听说还是给昭惠太后守陵的国手温老太医的得意门生。”闻言,她只是无声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外面暖如春日的东阳温柔地铺在她身上,痒痒地她想着也许孩子也感到温暖。桃形双耳铜质小炉燃着袅袅的百合宫香,漫无目的地伸腰揽肢,婀娜飘摇。“会是个皇子呵。”她轻轻笑着,拿起未绣完的百子百福肚兜看了有一会儿,稍扬起的笑纹显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薄薄哀婉,“无论嫡出庶出,今后都会很辛苦呢。”晚雁静默着,端着空了的碗要退出去,却看到一袭玄色身影,忙跪下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纾润随意抬了下手,示意晚雁起来,径自走了进去。早就听到晚雁的请安声,符端倚挺着肚子从贵妃榻上下来,正要行礼,被纾润先一步扶了起来,道:“都八个月了,闹什么虚礼?”她也就起了,温和道:“不妨事,胎儿一切安好,这点子动作还是做得的。”纾润看着她的肚子,也不由得含着为人父的笑来,“应该是二月生吧,不知是男是女。”她想起当日纾润试探她的话来,即便晓得会是个皇子,也是心里发酸,隐隐作痛,只是面上仍笑道:“太医也说不清,只是平时孩子老动换,应该很健康。不知道董容华如今怎样,臣妾身子疲懒,听说也是一切安好。”“嗯,她还好,身边的宫女都服侍的不错。”纾润喝了口茶,看见符端倚手边的绣绷子,拿来认真看了看,道:“朕倒不知道你的绣活做的这么好。”符端倚脸微微发红,低头按了按袖口的米黄君子兰,苏绣的纹样比较舒滑柔软,因此孕中穿着也不觉得粗糙,“臣妾的绣活哪里算得上好,只是每天练练,也就稍微能看罢了。庄贵嫔的女红才是真的好,有个起码十年的火候。”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摸着上面细密的绣线纹路,指腹滑过那些正红杏黄葱绿湖蓝的绣线,小心翼翼又带着点稚嫩的新奇。眼中的迷蒙着孩子气的柔情来,似乎透过这绣绷子看到了很多别的东西。他并不是第一次有孩子,作为庆福、灵素、顺和三位帝姬的父亲,却很少亲眼看他们的母亲做这些绣件。多数时候妃嫔见驾都是穿戴整齐,以她们应有的得体和娇媚来见他的,毕竟对于后宫女人而言,保持在最美好的年纪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尽管做了母亲还是想扮成少女的风姿。细密的针脚形成圆滑的小小弧度,那些温暖的色彩也被细心地印在柔软丝滑的大红绸子上,看得出这个母亲对于孩子的疼爱和期盼,纾润唇角微微牵起,连话语都温和了许多,“朕觉得你绣地花纹很好。”符端倚很少见到他这样的神情,似乎是在缅怀一段逝去的岁月,又好像找寻遗失的心爱之物,那样的落寞和向往。她心中一动,轻轻地握住纾润的手。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或者是尊卑上下,她只是突然觉得纾润此刻的茫然和脆弱,如同迷路的孩子,在找寻回家的路。“可惜,朕自一出生就不曾见到她。”纾润长出一口气,淡淡的惆怅和哀伤,轻薄潆洄如清晨江面即将消散的雾霭,只是惋惜地将绣绷子放到一边,目光恋恋不舍。昭惠太后。听到他的话语,符端倚骤然明白过来,是了,昭惠太后当年难产,生下纾润以后就撒手人寰。纾润自幼是眀懿太后抚养长大的,只是再怎么细心的照料,也无法弥补亲生母亲去世的遗憾和哀恸。手掌朗朗乾坤,坐拥五湖四海,哪怕是帝王,也无法令此生最重要的人死而复生,只能抱着这样的残缺和遗憾,孤独地一个人继续走下去。这样的寂寞和哀伤,又有谁能窥视到呢?毕竟人人都只当他是神一般的帝王呵,既然是神,那么七情六欲,也就通通不需要了吧。纾润年幼登基,自八岁以来,所有人都仰视着他,所有人都有求于他,但是有谁能在这个他还是孩子时给予他避风的港湾。即便有眀懿太后,但是谁又能真的心无芥蒂地抱起他,在他摔倒时忙不迭地把他抱起来宠溺地哄一哄,在他学不懂文章大意时柔柔地安慰他?既为帝王,那些在所有人眼里最平常的天伦之乐,他一概失去了。念及此,心里早是一片柔软和怜惜,她握紧了他的手,轻柔而慈爱地喊了声“润儿”。纾润神色一动,似是满足,却霍然起身,连案几上的茶盅都被宽大的衣袖扫落地上,目光坚毅冷峻,是属于正章帝的眼神。符端倚心头一冷,想起自己方才唤他的话语,知晓自己犯了他的大忌,妃嫔侍奉之道,纾润如何能容忍这样触犯规矩的行为?想起上次董云如的事,她掩饰住唇角的哀凉,俯身跪了下来,“臣妾……”然而一句臣妾冒犯,请皇上恕罪,不知为何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是颤抖着低下了头,感觉那道视线不带缓冲地砸在自己身上。良久,直到膝头发凉,他方才淡淡道:“起来吧,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记住,有些东西,四皇子或许需要,但是朕不需要。身为皇后,中宫之主,你……好自为之。”“谢皇上。”她扶着贵妃榻慢慢站了起来。是呢,怎么能忘了,他是皇帝,即便真的缺失什么。以他的骄傲,如何会承认?这就是帝王呵,人世间最接近于神的……人。纾润终究没有拂袖离去,在昭阳殿陪了她一整晚,以纾润的性格,这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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