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13年九月一日,巴特格与清河王正面迎击,后者虽用兵如神,可到底在战斗力上不是赫赫力大凶猛的骑兵的对手。因此虽然即便遏制了对方的进军,却也是惨胜,士兵损耗过半。“啊…………啊啊……求求你,不要切它,不要切!”里面声音撕心裂肺,听在耳朵里更是叫人心惊胆寒。明檀抱着膝盖,气温依然有些热,但是她却无法控制地发着抖。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场地狱一般的战役,血肉横飞,耳边全是大周或赫赫士兵们地惨叫声,几乎能穿透她的耳膜。刚开始她舞剑尚能收放自如,行云流水丝毫没有阻塞。但随着时间的拖延,手中映雪剑越来越沉,剑势也越来越凝滞不通,刺入敌人的身体里哪怕只是几滴血液都让她不堪重负。喉咙里干涩火辣,粗重的喘息中只能无力发出暗哑的“嗬嗬”声。然而身侧惨烈的吼叫声使她迅速回头,那个从京城来的少年抽搐地捂着自己的右臂,俊朗的脸上扭曲着。明檀眼见地看到紫黑色的浊血从他的伤口喷涌而出,毒蛇一般蜿蜒而下,尖锐的铁头箭根本看不到头。箭上有毒,明檀的心一下子跌到了最低点。也就是这么一顿,一个赫赫敌兵一刀砍了过来,饶是明檀机灵也是让大刀堪堪擦着自己的脖颈而过。在一瞬间,她掷出映雪剑钉在对方的胸口。看着那个人倒下,她眼前也是金晃晃一片,大量的鲜血从脖子上的豁口涌出,随后眼前一黑再不省人事。待醒来,才知道那个立誓要驱除赫赫叛兵的少年,因为毒性太大,且箭矢把臂骨震碎,需要截掉右臂。明檀脑袋嗡嗡乱响,只觉得脖子痒痒,伸手想挠。“别动,好不容易才止了血。”予涵抓住她的手。她看着予涵乌黑的眼睛,愣愣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为什么脖子会受伤,为什么一个刚刚长成,朝气蓬勃的孩子要面临被截掉一条胳膊。“涵,我在战场上?”明檀恍若呓语。予涵微微皱了眉,眼睛里是自责和心疼。他抱住明檀,轻轻道:“是。不过,很快就结束了。”她闷闷的呼吸着,软软地蜷缩起来,营帐里挥散不开的血腥气,刺激得她的胃痉挛地疼。她和甄致礼都不是老实的人,战争一打响,尽管被予涵安排和军医一起,他们依然不管不顾地冲向前线。明檀是为了找予涵,甄致礼却是为了建功立业。只是两个很正当的愿望,但是……明檀……听军医说,当时那刀只要再深一点亦或自己人找到她再晚了点,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无力。而甄致礼……更是付出了最惨烈的代价——截肢,这么年轻。予涵不能耽搁太久,陪着明檀,以为她睡着了后,立马去部署军队。而明檀掀开了被子要去看那个孩子。一面白得发黄的帐单隔开了里间和外面,里面的少年似乎还是不愿接受截肢的噩耗,吼叫着求医官不要切掉他的胳膊。“不要切了,求求你,不要再切了!”叫人毛骨悚然地切割声,和着那个变了声的惨叫,明檀失神地抚着自己的脖子。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涵……或者如果涵被斩掉了脑袋……她瑟缩了一下,不可以,只有这个是不可以的。“姑娘,那个孩子,不该来这里的。”旁边小芬喃喃道。明檀一惊,回头看着她。“这里是战场啊,那个孩子不该来的。不,我们……我们所有人都是不该来的。”小芬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随时要惊起逃跑。几日后,予涵清点了一些伤势严重的士兵送回原籍,其中甄致礼也在其内。对于这个表弟,予涵一直感到亏欠,明檀于是叫小芬也和甄致礼回京城。到底小芬是女孩子,照顾人方便些。而且,那天她也想到以赫赫叛兵的实力,实在不能和当时对抗燕军来比。毕竟那时他们是防守的一方,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而如今面对人高马大的赫赫骑兵,明檀着实不敢让不会武功的小芬跟着。战场。这就是真实的战场,每个人都可能会死,每个人都会被伤害,也许昨天和你谈笑风生的人,明天就横尸沙场。但是涵……她绝对要和涵在一起,至少……如果涵会被人伤害,她要挡在涵的面前。正章13年九月十三日,江宁府通判宋庸上了道密折告发其知府符重园勾结盐商,走私官盐,贪污税银达20万两。符重园乃永顺侯之弟,符皇后亲叔叔,说来真是皇亲国戚。皇上得了这个消息先是想压下来,派遣巡按查明真伪再作打算。然而不知为何,几天后这个消息却传遍京城,朝廷顿时像一锅滚油滴进了冷水般炸开了锅。以董洪章为首群情激昂,请求皇上严惩符重园,肃清朝纲。而后没几天,又有江南官员呈上符重园贪赃枉法的证据,即从江宁府运粮船只里搜到的大批官盐,以及符重园府邸里的“盐引”。京城一度开始流传“官家货少私货多,南来载谷北载鹾”,符家受到了不少牵连,符重园当即下狱,永顺侯任吏部尚书也被弹劾与此案有莫大关系。很多人私下里说符家快完了,毕竟自古以来走私官盐是仅次于谋反的大罪,一经发现,格杀勿论,甚至会问罪九族。宫里,皇后自十七日就称病嫌少露面,一切事宜多是太后决定。妃嫔里以宁妃最尊,而杨婕妤身怀龙嗣,人心动荡,暗地里猜测若是皇后真因符家而受牵连,失宠或甚至被废后,下一个候选会是谁。以皇后的无上尊贵,昭阳殿从来不缺什么,一应物品皆是最佳,只是再华贵的器皿也不能抵过宫殿里清冷寂静的气氛。灵素还不懂事,整日在凝姑怀里被逗弄着牙牙学话,她不明白,什么叫失宠,也不懂什么叫废黜。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到艳丽高傲的孔雀在层层叠叠的大盘黄白紫红的菊花里摆尾、昂首,小帝姬笑得天真无邪。符端倚也只是倚在软榻上,或吹一曲幽箫,或看蓝天空透,明朗高远。那些折子已经有十来天没有再送来了。她懒得去想为什么,懒得去一一猜想这后面的意味。扫过桌案上的五彩玉石灵芝盆景、雅致的青釉花瓶、百宝嵌花凤纹曲屏,她浅浅一笑,也许,再有些日子,她就该离开这空旷辉煌的昭阳殿了吧。往后,空缺的宫室,宓秀宫、延禧宫、翠微宫、玉照宫,不知道他会把自己安排到哪里。而灵素,会不会因此离开自己。几天前,有符家女眷求见,符端倚令晚雁拒了她们,她很清楚那些女人是来做什么的,无非是打探皇上的意思,要她为符家说情。她抱着无所谓地态度,坐看云卷云舒,等着皇上的决定。反正已经这么冷了,她不介意再冷一点。直到有一天宁妃来了。她依然清丽的面容,入宫五六年,从当年的宁贵嫔到如今的宁妃,一点点的变化都不曾有过。月白轻纱宽袖长裙轻盈柔软,曳地如水,腰上挂了一只小巧的天蓝双彩蝶翼香囊,散发着细微的幽香,一条杏黄长惠子如意绦随着裙幅摇摆。她梳着寻常的云髻,斜插贯珠衔宝石长簪,配上朵碗口大的丁香色山茶花,在素净淡雅中点缀出一点鲜艳。唯独眼底是一贯的清澈冷冽,彷如冬日湖中碎冰。“好久不见,再过几日说不准该是我给你请安去了。”符端倚脸庞有微醺的绯红,是平时胭脂也染不出的瑰丽。手中端着牡丹冰石蕉叶杯,杯口微斜,碧沉沉的美酒流光溢彩。含馨纤细的黛请蛾眉微微蹙了起来,“皇后喝酒了?”“呵……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符端倚眼神迷离,平日端正的宫装领口微开,露出杨绯色的裹胸,“做姑娘时,祖母好严厉,玉谿生诗集李太白集什么是从来不让看的。”不过有一日,和兄弟们上完夫子的课后,捡到一本李太白集,就如痴如醉地看了好些日子,差点连功课都忘了做。被祖母知晓后不但用小竹条打了一顿手板,连那本诗集都被烧掉了。“不过有时真的希望能长醉不醒,活着……好累。”她喃喃道。含馨拎起桌案上的素金凤首自斟壶给自己满上,清洌的酒香味扑鼻而来,“嗯,是上好的竹叶青,不过这个时节,还是秋桂香更佳。”她浅啜一口,酒香绵长,逡巡于唇齿间。这样清爽高旷的天气,实在该配上笼蒸螃蟹和些子瓜果糕点,品酒赏菊。秋风从大扇的菱花阁窗吹进来,将那穿花龙凤的垂帐都吹得膨飞起来,帐脚连连的茜红水晶珠子泠泠作响如急雨。金黄的阳光从空隙处直射进来,符端倚仿佛不适应地阖上双眼。“昨日刚下了场秋雨,太后膝盖又疼起来了。”含馨的眼睛里闪过雪亮的清冷,“没有人替代得了皇后,你不愿意做,自然有别人虎视眈眈。但是只有生母才能为孩子盘算最好,而且庆福帝姬有那样的好运,是因为有你这样的皇后。”符端倚不做声,只是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酒杯。含馨上前为她扶正了领口,冰凉的指尖刺激得她打了个激灵,“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意态不错,可是你要晓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她又举杯将里面残酒一饮而尽,倒扣在桌上,“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说罢,稳稳地行礼,而后离去。符端倚仍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灯火初上,偌大的昭阳殿照得亮如白昼。抬头就能看到晚雁低垂着站在一边,符端倚慢慢问道:“江宁府通判宋大人可有其他亲人?”“其姐姐是户部侍郎董大人的继室。”晚雁回答道,答案干脆简练。“他一个六品通判,若不是后面有撑腰的,哪里敢告发自己的直接上司,更何况这后面还有京城高官。”符端倚挥了挥手,命宫女撤去桌上的酒壶酒杯,“那些人打的好主意,既躲过了洛大人的彻查又能把符家拉下来。”“难道告发的人是董大人安排的?”晚雁略有吃惊。“就算我叔叔确实有贪污受贿,又怎么会查出这么多?他才在江宁府任上多久?连两年都没有吧。”符端倚冷笑,她敲着桌子,默默想着。八仙纹双耳铜香炉渺渺吐着鹅梨帐中香,甜香润肺最安神不过。早莺闻了,皱眉叫宫女换过。符端倚诧异,问其缘由。“小姐不知道吗?这原来可是前朝鹂妃配的,宫里的老人说很狐媚呢。”早莺道。“是吗,不过闻着味儿可是不错。”符端倚掀起了炉盖,乳白色的仙香袅袅腾升,曼妙如飞天女仙。“太后也是这么说的。”早莺笑道。“怎么?这香难道是……”“太后赏的。奴婢想着收起来就是了,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宫女又给点了起来。”早莺想了想,又道:“对了,太后还说皇上给小姐的也是和这香一样。”符端倚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坚定,缓缓道:“香本无错,看你怎么用了,先燃着吧。”当晚,皇上留宿昭阳殿。正章13年九月三十日,广威将军李佑行不敌三王子吴奉德,然宁死不降,壮烈殉职。皇上感其忠烈勇毅,追封其为忠义侯。燕国内乱越演越烈,燕三王子终究无力再扰中原,不得不把重心放在争储上。十月十四日,平阳王世子与阿扎勒古丹多次交锋,斩杀后者麾下数员大将,愣是将其从阻卜大王府逼到了库苏泊,再远一点就出了北方草原。因予澈悍勇善战堪比汉朝霍去病,以至在军中得了个诨名“霍世子”。十月21日,洛临君查出苏杭一带数名官员与盐商勾结,而江宁府的粮船上有几个挂掉的痕迹,隐约看来,应该是苏杭所造。符重园府里的“盐引”经过细密检查,皆是从扬州几处流失的。十一月九日,洛临君遇刺,幸得楼归远襄助逃过一劫。由刺客扯出一系江南高官名单,皆是与税银亏空,走私官盐有关之人。顺藤摸瓜,待到了十一月27日,一道密折包括一19人在内直接上到了上书房的案上。十一月31日,符重园从狱中被放了出来,只是被降为户部员外郎,基本形同虚设。而董洪章等人却不得不花费巨额银两填上亏空为自己的亲族等脱罪,皇上也是考虑所牵连太大,前方又在打仗,只将折子里的一19人斩立决,其余不过降职或贬作平民永不录用。十二月二日,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鹅毛大雪时,与巴特格对峙三个月之久的清河王军在即将弹尽粮绝时迎来了灵犀长公主驸马沈靖言调过去的五千援军,以及赫赫穆罕多汗派遣而来的八百骑兵,其领头人便是穆罕多汗亲弟,先汗No.11子穆青沙。虽然正值烽火连天、白雪飞扬的时日,清河王还是以一国威严为赫赫人接风洗尘。明檀是第一次见到所谓赫赫贵族,以那个十一王子为例,比大周男子在身形骨骼上更为粗犷,尤其是下颚的线条刚毅磊落,但那双狭长的狼眼中时不时的又闪烁着不羁的光芒。他和一般骑兵一样穿着厚厚的甲胄,只是领口和袖口绣着暗色金线的蝙蝠,显示他的出身。赫赫人极善饮酒,巴掌大的海碗装着关外出了名的烈的烧刀子,传闻这种酒点个火都能着。各个火堆上烤着全牛全羊,嗞嗞地冒着热油,胡乱撒上把盐对于他们而言不亚于皇宫盛宴的珍馐美味。胡笳与羌笛声连绵不绝,兼或牛皮大鼓恢弘的声响。清河王与十一王子以头盔为杯,相互敬酒对饮,不知不觉也有十来回合,依旧谈笑甚欢。明檀看在眼里暗自心惊,换做自己,在第六杯上就得倒下。常思义越喝脸越红,大冷的天他只穿了一身单衣,脖子上青筋崩起和旁边的士兵们喊三喝六。毕竟在生死线上拼杀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发开身心,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尽全力地疯狂享受。那些赫赫骑兵也被感染,对着香气四溢的大只肥羊壮牛,不顾底下烈火的灼热赤手撕开。浑浊的肉香味弥漫在战营间,又混着男人的汗味、烈酒的辛辣刺激味和刀枪的血腥气,令所有人热血沸腾!“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宴至一半,十一王子站起身来,手持头盔放声唱道,汉人的古乐,竟被他唱出慷慨激昂的骄傲以及草原男儿的豪迈奔放。一瞬间在场众人仿佛看见赫赫草原上搏击长空的苍鹰,奔腾驰骋的骏马,在荒茫的天地间自由地嘶鸣。飞起的尘埃和长鸣的余音又让他们回忆起在冰寒残酷的战场上,同生死,共患难的一次次相扶相助的拼命厮杀。或许是在饥饿羸弱时递来的一块僵硬饼子,或许是命悬一线时及时扛过来的长矛,又或许是在死人堆里绝望之际一双黝黑的粗糙大手把你拖到军医处。所有人心头一热,回忆起的都是那些和战友们走过路,那些活着的,或死去了的人,一瞬间都在记忆深处焕发出璀璨的光芒。明檀倒是吃了一惊,不想这赫赫王子对中原文化如此熟谙,竟会这首《无衣》。但转念一想,赫赫如今的大妃就是大周的公主,而穆罕多可汗与十一王子自幼由太后亲妹甄氏抚养,会些诗经也不奇怪。十一王子唱罢,将头盔朝清河王一送,后者哈哈笑道:“十一王子才学渊博,小王佩服。这杯愿我大周与赫赫永结秦晋之好,两邦和睦共处,戮力同心,驱逐叛逆!”接过头盔,仰脖饮尽。“好!”十一王子击掌大赞,“王爷海量!”“王子谬赞。”予涵放下头盔,他面色不改,甚至手还是稳稳的,但是明檀却明显看到他一贯清澈的眼眸里微微的醉意。待宴席结束,明檀几乎一路小跑到予涵的营帐里。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心里顿时一揪,“怎么样?想不想吐?头疼吗?”他摇头,看起来虽然有些醉,但是神智还清醒。明檀叹息,“那些赫赫酒坛子,不喝酒能死啊?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弄点醒酒药什么的,仔细明天宿醉头疼。”说罢就要撩帘子出去,予涵却拽住了她的袖子。醉后手劲儿控制不好,一个用力明檀险险摔下去,好在予涵扶得快,贴身的距离,她都闻到予涵身上浓浓的酒味。“别走。”他把脑袋靠在明檀身上,体温高得好像发着烧,“陪我会儿。”“我不走,但是总得给你弄点解酒的东西。你明天还要指挥军队,不是吗?”明檀想,他可能还是醉了。“后天杨大将军和我们要把赫赫叛党一网打尽。”予涵忽然吐出这句话,温热潮湿的气息没有任何阻碍地抚上了明檀脖颈上的肌肤,暧昧地撩拨着她的心神,她无意识地嗯了一声。予涵轻轻抱住明檀的腰身,“朝廷里的局势不是很平静,而且冬天已经到了,这场战事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所以,这次要速战速决。你待在后面照看伤员,不要乱跑。”这句话很耳熟,明檀立马道:“不,我和你在一起。”“不要任性,阿檀,你在后面照顾好自己”腰上的手臂一紧,予涵面色微变,蹙眉道。“我没有任性!我只是要和你在一起,待在后面只会让我生不如死,让我去!涵,你……唔……”话没说完,就被予涵堵住了。准确来讲,是被予涵的嘴唇堵住了,只能徒劳地发出恩恩啊啊的声音。一抹钻心的酒味悄悄地从予涵嘴里钻了进来,肆无忌惮地在明檀脑袋里四窜。要死了!明檀脸上火红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眼前晕眩得金光四散,然后又一一炸开。感觉自己快被他嘴里的酒味醉死时,予涵抵着她的额头,笑着问:“不要去,好吗?”“好。”那张俊脸近在咫尺,滚烫的呼吸吹拂着她同样滚烫的脸颊,明檀无意识地点头。“乖乖地在后面等我,好吗?”他又移到明檀修长的脖子,蜻蜓点水地浅啄,痒得她无处可避,手脚无力。“好。”她听到自己软绵绵的声音。“真乖。”予涵奖励似的吻了一下明檀的额头,她才醒悟过来,自己刚才都答应了什么。她懊恼地离开予涵的营帐,方才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他说的?一面骂自己没自制力,一面盘算着届时怎么混到予涵身边。“你是女子?”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明檀大惊,立马转身,只见营帐阴影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今晚高唱《无衣》的赫赫十一王子。他抱着胳膊,一脸玩味地看着明檀,“别否认,你的手腕骨太瘦了,还有肩胛,就算是周朝男子也没有这么纤细的。”明檀戒备地看着他,自己隐瞒性别随军出征,一旦传出去,于皇家颜面于予涵治军打仗是没有半点好处。而且,眼光这么毒辣,实在让她觉得不舒服。“哎……哎……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好奇而已,你是清河王的女人?”他挑眉,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锁骨很漂亮啊。”饶是明檀不拘小节,亦是大怒,竟然被对方这么侮辱,不管他是不是什么赫赫王子,脚下一动就要踢上去废了他的命根子。对方也不曾想到明檀出手这么毒辣,立马后退,一边叫道:“你这女人好狠的心肠,让人断子绝孙吗?是你的领口开了,我不说,自有别人说的。”她这才发现自己的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不少,上面还印着点点殷红,脸上又是火烧云的热辣,什么时候……想归乱想,手上还是迅速地拉上领子,“登徒子!转头!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珠子!”十一王子这回倒什么都没说,乖乖地转了头,嘴里嘟囔着:“七哥骗人,不是说中原女人很温柔的吗。”明檀理好衣领,心里仍是不自在,怒道:“今晚的事,给我忘掉。为了赫赫也好,为了这场战事也好。你记着,对谁都没好处!”“是,是。”他漫不经心道,“不过没想到清河王好你这样的女人啊。啧啧,这可是在打仗。”后面调侃揶揄的意味叫明檀都快抬不起头,心虚极了,但转瞬一想,自己做的哪里有他说的不堪,立马直肠子吼道:“我不是他的女人,更没有和他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吓了一跳,“没有就没有,你嚷这么大声做什么?”明檀气结,立时就要拂袖离去。心想,下次见到他就是拼了让大周和赫赫交恶,也得叫他后嗣无望!“既然你不是清河王的女人,那你叫什么名儿?”后面十一王子喊道。明檀心里更是又羞既恼,这十一王子既熟知诗经,那么对于大周礼节不说倒背如流,起码问名乃夫家大礼这种事他应该知道的。但转念一想,罢了,她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周闺秀,穿过西域时,民风开放说个名儿大大方方,何时自己就这么拘束了呢?脑袋里胡乱地塞过那高大压抑的红墙琉璃瓦,“在下覃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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