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封六宫的时候她未曾侍寝却连晋两级,这样的殊遇在大周开朝以来极为少有,也就先帝时期,太后仍是菀贵人未侍寝而晋菀嫔时很是引人侧目。然而因着众妃嫔都有晋封,再加上嘉贵嫔新有身孕,她的这点“隆宠”也就淡了许多,最多也就是口头上酸点。日子一天天过去,殷月镜也就是偶尔绣个肚兜,做双小鞋送到和煦殿算作点心意,平时也就窝在自己的绿霓居等着葡萄从碧油油的青色变成沉甸甸的紫。等待是熬人的,夏日的炎热,更加熬人。上次皇帝去太平行宫时因她并不得宠,也就和禁足中的皇后留在了紫奥城,而这次因册立太子典礼耗费了许多银钱也就没去。不过对于殷月镜而言,结果是一样的,都是一个字,热。绿霓居一进的小院落,只是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而显得更为精巧,正堂悬挂“绿霓居”三个填漆大字,东西两边一个建立在猗猗绿竹之间的小小厢房,名“听竹”,另一个则是微微高出太液池水面的两层小亭子,上有“观水”二字。竹绿、水绿、正堂绿,难怪叫绿霓居。初来乍到的殷月镜曾经这样想过,尤为喜爱那碧篁幽影,纤叶细细的竹林。只不过在这样连风吹过来都带着粘腻腻的感觉的时候,比起在竹林深处玩心静自然凉,她更乐意坐在观水亭中享受微带水汽的湖风吹拂,那儿的风显然是绿霓居所处的地方里最大的。刚用过午膳,连守着宫门的小秋子都在打瞌睡,更遑论旁人了三三俩俩地倚着斜廊柱子午睡。殷月镜将头发编成一条松松的麻花以乌木雕玉兰簪挽了起来,露出有些汗湿的玉色脖颈,身着梨花青蚕丝薄衫,下穿月白绣缠枝莲罗裤很是清爽松快。柳腰斜倚栏杆上,玉足轻点碧水间,这样的姿势颇像家乡时和姐妹们懒在美人靠上吴侬软语时的样子,只是她话少,总是在一旁剥着莲蓬听而已。明眸看向远处粉荷婷婷,碧叶如轮,层层曼曼,远接天际,嘴上就着积绿的手吃冰碗,心里却在抱怨京城的莲蓬结得却也太晚了。想想昨日自己摘得菱角,干干涩涩得完全不是江南的水润饱满,清脆甘甜,转瞬打消了等莲蓬的念头,只怕就算等到了也不是家乡的味儿。积绿见她闷闷的,边打扇子边道:“小主这几天吃的不多,奴婢去做碗银耳莲子羹吧。”她眼也不抬,只管半睡半醒地懒洋洋道:“我不喜欢干莲子。”积绿抿唇儿一笑,“小主不常说聊胜于无嘛,银耳莲子羹可是清新败火的呀,要么,奴婢加点薄荷进去?”她斜瞟了积绿一眼,笑道:“胆子越发大了,罢了,你去吧,不过做的不好我可要罚。”积绿放下扇子,“奴婢可是为了小主好。”说罢,笑嘻嘻地去了。夏风扑面,荷香馥郁幽沉,闭上了眼亦觉得那如霞似蔚的红莲青叶还在眼前徐徐铺展开来,浓滟得好似打翻了的水墨粉彩,遍染她眼前的世界。吸了吸气,但觉鼻尖泛起小小的汗珠,发丝也散了几根,在面上挠来挠去的不安分。她嘟囔一声,翻了个身,然而发髻一松,那光溜笔直的簪子就掉了下来,连同她编好的发辫也凌乱地披散一肩,若流云乌霞绵延几尺。只是身子骨睡得酥软,懒怠去捡了,想着过会儿积绿回来再说吧。忽然头皮一紧,像是谁将她的头发托起来别着木簪转了几圈,然而手法笨拙,费了好几次功夫才挽成。她“嗤”地一笑,侧首睁眼笑道:“你这丫头,做个羹把你梳头的手艺给放进去了?”眼波流转处,她已是怔愣,眼前的男子非常陌生,身上是件家常的月白杭纱麒麟望月单袍,腰坠墨玉,头戴金冠。他的年纪约莫30多,脸庞线条非常明显,有些刚硬森严的感觉,然而那双眼睛看到里面却是很温和宽容的,天知道这样矛盾的特质是怎么结合到一起的。而宫里能随便到妃嫔的宫室里走动的,普天之下拿什么来想都只有一个,却不想她在沉寂了两年还真遇到了,本来睡得有些糊涂的脑子顿时有清醒又迷糊,太阳穴都突突地跳着。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她连忙跪了下去,道:“臣妾绿霓居殷氏参见皇上,臣妾御前失仪,请皇上恕罪。”纾润扶起了她,端详了会儿她清丽的面容,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掩饰地传进她的耳朵,“听她们一说,才发现你确实长得很像。”自她第一次参见颐宁宫后,宫里的女人侍卫还有不男不女皆在嚼关于她长得像昭宁皇贵妃的舌头,越嚼越走样,后来神乎其神到殷氏是昭宁皇贵妃的转世。这样的流言碎语想必皇帝也听了不少,不过但凡懂算数的人就应该晓得昭宁皇贵妃猝于正章17年,她殷月镜11年就出生了,况且生成这样也不是她的错。她想了想,忽然轻笑,左侧小小的梨涡微陷,“臣妾听说有个三四分?”这样的话有些不敬,然纾润略扬起了头,从殷月镜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色,唯独下颚棱角分明,可又有着岁月风霜遗留的痕迹,但也不是所有蓄了胡须的男人都有那样的气质。总而言之,是那种混合着草药温润还有权威肃穆的令人难以忽视的魅力,在16岁的殷月镜心里,感觉非常复杂。“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他这样说道,“所以,你并不像,也从来不是。”这句话让殷月镜小小地喜欢了他一点,不管旁的如何,至少他是第一个否认她像昭宁皇贵妃的人,和进宫以来见到的人都有些不一样。“呀!”从纾润身后,她看到积绿傻呆呆地端着银耳莲子羹。积绿打从九岁被采买入宫后见过的最尊贵的就是懋贵人,此刻见到这座紫奥城的主人顿时慌了神,语无伦次道:“小主你怎么在皇上这里,不,皇上怎么在小主这儿,不……”似乎话语已经说不清了,她急忙跪下,忙道:“奴婢该死,皇上饶命。”殷月镜扑哧一笑,而纾润抬了抬手,“下去吧。”积绿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殷月镜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等了好久的银耳莲子羹轻悠悠地被端出了观水亭,也一起带走了她馋得流口水的心。许是她在众嫔妃中最小,小到皇帝的庆福帝姬都只比她小一岁,伴驾的时日皇帝待她总是愿意多宽容些的,甚至比瑾贵人更温和些。而她在第一次侍寝后去昭阳殿请安,也第一次见到那位曾被禁足的皇后。她在入宫前听教引嬷嬷讲过这位皇后,虽因皇后当时获罪禁足为多加描述,然而却说“皇上曾赞皇后‘如圭如章,令闻令望’”。然而到底是个如何“如圭如章,令闻令望”法,当她见了才是真的晓得。那并不是多么绝色的容貌,不说比不上徐君念姿容妍丽,连魏婕妤都要比她柔媚三分。但是你就那么看过去,便感到一种高华端秀的气质,似山巅之云,深海之珠一般令年轻妖艳的妃嫔自惭形秽。她行止随意却处处透着母仪天下的尊贵,那是淑妃眼角指尖的妩媚凌冽所无法比拟的,仿佛天生坐在这里,执掌这里一般。恍惚间想起方入宫时淑妃曾请她到鸾鸳殿小坐,开始时她忐忑不安了许久,脑子总想着会不会被刁难或者干脆被安个罪名拖出去打死。但到了鸾鸳殿,不过雅茗一杯,下了盘棋,竟是她赢了。淑妃摇着绢面坠珠流苏艳阳牡丹扇,慵懒笑道:“懈怠几年,果然是不行了。”她作惶恐状,低头道:“娘娘才思敏捷,嫔妾侥幸而已。”而淑妃的目光只是投向那“玉堂富贵”霞影纱窗纱,上面玉兰低低,而皎洁素净的白色在牡丹芙蓉桂花的娇艳中格外醒目。而以千金螺子黛画就的却月眉,本就纤细色淡,此时稍蹙,但觉无限愁思,一眼望去几欲忘却她的年龄,只贪看她绝世的风姿。须臾,她柔媚笑笑,“棋技高低随心而变,难怪她能常胜不败。”顿了顿,她又意味深长道:“本宫说的,就是闻人氏。”闻人氏,闺名含馨,含苞待放的含,馨香祝祷的馨。而后来去昭阳殿请安多了,有时皇后也会单独留她坐会儿,扯家常,从翠微宫的庄贵妃到齐王新扶正的续弦严氏。再后来皇后觉得她读的书不算少,也会兼谈太子的学业,说《春秋》讲完了按照祖宗惯例明年他便会到勤政殿听朝,不过这个说的也不多,她明白,后宫不得干政。只是她再秉守这一点,却也听说了,一同听朝的还有隐王,在皇后禁足,中宫不稳的时候,他的呼声早就高过了太子。她也读一些史书,晓得什么叫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董氏一族被拔除得非常干净,也非常决绝,用小秋子的话来讲,“那么大一个董家,谁想就这么忽而巴拉的没了?”即便如此,亦有少许残余。至于会不会继紫奥城争斗之后,前朝的一场波澜,她便懒得操心了,至少真发生什么牵扯到她远在江南的殷家,也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力挽狂澜的。而在除夕那晚,嘉贵嫔刘惠玉诞下了皇六子,满月后,礼部拟好了名字录入玉牒,便是成潾。刘惠玉亦是一跃至三妃,恪妃被幽禁在静思殿,她以两位皇子生母的身份,便是仅次于庄贵妃的尊贵。众妃皆到和煦殿恭贺去了,她也不例外,同徐君念一起穿戴整齐备了份厚礼。只是雪天难走,轿辇走走停停,等到的时候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嘉妃换过了身鹅黄斜襟攒缠枝宝相花袄裙,领口袖口皆是绒绒的兔毛。她发梳简单的抛家髻,头戴软缎绣年年有余花样镶白玉抹额和徐君念一同做着针线活更显敦厚安静,何况她本就生得和气。和煦殿夏日里阴翳凉爽,冬天便是温暖如春,是以正殿也不多放火盆。莹莹珠帘印着白藤间花锦幔,案几上的耸肩粉彩花瓶里插着几朵花房以热气烘出来的月季,紫檀嵌玻璃苏绣插屏上悬崖牡丹红白相映成趣,栩栩如生。整个殿中温馨又不失华贵,让人感觉非常舒适。嘉妃入宫晚,所以每每见到殷月镜甚少把她和昭宁皇贵妃联系到一起,笑意暖暖地叫宫女看茶。因着徐君念常来和煦殿,平日闲聊便也多多少少说起她,是以殷月镜这次来也不怎么尴尬。说说笑笑,倒觉得这位嘉妃是个极好相处的主儿。只是她有句话让殷月镜印象非常深刻,而徐君念亦是深有同感,“倒也不图什么,入宫的时候就晓得再也出不去,啥亲人都没有,好像只有多生几个孩子每天儿睡着了起来了才觉得安心。”殷月镜咀嚼着这句话,其实嘉妃所要的安心无非是君心反复,今天宠你多一点,明天宠她多一点,也许后天就把旧人丢脑后了。有子嗣傍身,哪怕没有了帝王的宠爱,至少还有孩子陪着,人生也就有点意义了,住在这紫奥城里也就踏实许多。这点和她祖父殷自明喜欢购置田地是一样的,那就是偌大一个地方总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别人夺不走抢不掉的。后来听说徐君念召了太医去调理身子,她也琢磨起来是不是也这么做,寻个依靠在宫里立足也稳些。然而有次从昭阳殿出来时落了支翡翠镯儿便回去取,殿前但闻舒公公小声地说什么“隐王”“吏部侍郎姚中衡大人上奏……”“封地驳回,食邑790一,汤沐邑未定……”“息王……六皇子……”她绞紧了手中的帕子,也罢,子女随缘就是。有,未必是好,没有,也未必就不好。在昭阳殿前吹了点风,在宫里待了两年,她还是不能适应这里干冷的冬天,回去头就有些晕晕沉沉的,半夜烧了起来。然而这么晚也不好遣人去太医院,毕竟她一个年轻妃嫔,位份又低,三更半夜召太医来宫里极易受闲话。而后面体温越发高了,肚子也隐隐作痛,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她却也烧得人事不省。待清醒过来已然是第三天了,映入眼帘的就是积绿哭丧的脸,小腹有些抽搐的疼,亦是空空的,阴寒的。隐隐知道了些什么,太医小心觑着她的神色,人家话哆嗦着说完了,她的泪也麻木哀凉地流完了。话语有些隐晦啰嗦,可总的来说,就是她体质本阴寒,不宜诞育子嗣,发着烧可又耽误了病情,如此这般才没了孩子,一个月了。太医还更隐晦地表明,以后可能也难再生育了。多么奇怪?她居然没有感到绝望,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毕竟那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已经孕育了有一个月了,如果再有九个月,就是可能很像她的孩子了。她点头,让积绿送太医出去,自己躺在楠木雕花拔步床上,只觉得心里仿佛是痛成了一片,深深地揪扯着。泛进了骨子里的哀凉,似深秋的寒霜覆上了红叶,带来数不尽的沧桑和凄然。她抚上小腹,那么平坦,之前太医的话如同做梦一般,几乎当不得真。推谢了几位妃嫔的探望,而皇上来坐过几次,那温厚的笑意添了点与春日不合时宜的哀伤。许是带着补偿的意味,她被晋为懋嫔,身边的宫人又添了四个,皇后也免了她一个月来昭阳殿请安,好好养身子。不过她用这段时间去了通明殿抄经,“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神咒出小无量寿经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每天诵上21遍,以祭奠他们不过一个月的母子缘分。而在通明殿的一个月,她自角落里看到一座小小的莲花灯,似是很久以前供奉上去的,底座的名字上有小小“碧草”二字。碧草,默默地念了一遍,仿佛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正章28年,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然而这并不影响选秀的进行,宗室还得娶媳妇儿,皇上也得选新人入宫,和喜欢不喜欢无关,纯粹是需要。原来在她眼里天大的悲伤,在上位者眼里只是失去了一个皇嗣,而背景问题是人家有六个皇嗣,所以这个不幸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尤其是它的生母只是个小小的嫔。新入宫的妃嫔和她当年一样,要参拜皇后。殷月镜今年才十七,看到这位唯一被选中的范氏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莫不是皇上年纪越长越喜欢长得孩子气的?这位被封了选侍的女孩子真的只能叫孩子,13岁的年纪身量未成,脸盘也是圆圆的,比灵素帝姬还要小。皇后又一次留她下来说话,她看着昭阳殿庭院里嗅花香的琼闺帝姬,若有所思地笑道:“淑儿妹妹的父亲是鸿胪寺卿。”最近西欧来了艘商船,向皇上进贡了一座二人高的铜镀金四角转花钟,于是前朝楼大人便联合新晋的户部尚书钟大人上了道折子。具体有什么殷月镜不甚了解,总之鸿胪寺最近确实炙手可热,而且又有传闻说商部可能要归属户部名下,却仍属第七部,但是鸿胪寺又要改建。不过这只是传闻,于殷月镜这个深宫女子而言,并无关系,除了因此添的新姐妹,范选侍范淑儿。正章29年,皇后带着庄贵妃和她整理内务府库房,其实很想告诉那些觉得自己巴结了皇后讨差事的妃嫔,自己只是被带过去打杂的。基本上是皇后和庄贵妃坐着清点东西,而她站一边抄抄写写,是个苦差才是。“青花福山寿海图花盆一个,素三彩茄式壶一个,紫檀边‘爱乌罕四骏图’小插屏一个……黄花梨‘除夕夜宴’玻璃砚屏……”皇后听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庄贵妃素来爽朗爱笑,此刻也不由得露出点点伤感。“当初四个一起入宫,如今只剩娘娘与臣妾了。”庄贵妃忽然道。皇后抚挲着屏框上娟秀灵动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喟然唏嘘:“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罢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殷月镜就这么地回了绿霓居,皇后还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聪明明理的,这几年本宫看着也是最让人省心的,唉,只可惜……”可惜什么?可惜她想闻人氏?傍晚的时候纾润来了,见她刚画好的画,神色一怔,指着她案上的那副除夕夜宴图,道:“你仿的?”她歪了歪脑袋,“不能是臣妾自己画的吗?”他并没有恼,反而笑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她道:“那是臣妾像她,还是她像臣妾?”他拿起画看了会儿,周遭沉静一片,只有更漏的声音一滴一滴的。殷月镜习惯了,总结了个规律,但凡纾润有什么话比较重要,总是要停顿一会儿的,大概是在琢磨辞藻吧。“你们本来就不一样。”他这样下了个结论,“比起工笔,含馨擅长的是写意花草,她这幅画得虽好,可并非巅峰之作,是当初为了迎合朕的寿辰才费了许多心力画就的。”说罢他苦笑了一下,“她总是这样,朕要什么,她豁出了一切都要帮朕达成。”不过看向殷月镜的眼神,在她解读而来就成了,无论朕对你做什么,你总是无所在乎,所以你们不一样。像不像,这是一个非常玄妙的问题,可以从物质上解答也可以从精神上解答,而显然纾润选了一个玄之又玄的答案告诉她。仿佛是东西晋南北朝时期,人们爱论玄,谁说得风马牛不相及,谁说得大家都听不懂也许连他自己都听不懂,就被人认为说得好。语焉不详,在皇宫里倒是个万金油,她想了想,又问:“那皇上喜欢昭宁皇贵妃吗?”“她和朕一同长大。”又是语焉不详的一句,而殷月镜也不愿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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