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鸡鸣叫过后,村落袅袅炊烟,陆续有人声响动。比闹钟提前了2分钟,徐宁睁开了眼。

摸了摸枕头,又是哭醒的,他却不记得到底梦到了什么。

按掉闹钟穿衣洗脸,拿起笔在纸质日历上画了个圈做标记,这是他来到这里的No.30一天。

时间快的好像决定来这里就是在昨天。

那天从骨灰堂出来被劫上面包车后一波三折。先出现双臂拦车的岁千,而后是猛踹车门的辛罕。徐宁没想到岁千会因担心始终跟着,更没想到辛罕隐藏的真实身份。最后亏两人帮助,他才能如他所愿逃离那个城市。

洗漱后他煮了碗面,荷包蛋很完整让他露出了笑脸。饭后掐着时间推开门,隔壁屋跑出一孩子,他们一大一小同时走出木栅栏围的院子。

村里支教的老师有一男两女,村委会给徐宁安排入住的这家农户姓戚,女主人长他几岁,他叫丽华姐。丽华姐的孩子上二年级,每天早晨跟他一起步行到村上小学去。

“徐老师,这是给你的,”戚东东从帆布书包里拿出个铝制饭盒递给徐宁,“午饭。”

秋收季节村里上学的孩子中午不返家会自带午饭,丽华姐每天都给徐宁也装一份。徐宁接过饭盒,摸摸孩子的小脑袋:“谢谢东东。”

眺远,是村里每条路都可远远望见若隐若现的长白山,笼着雾蒙蒙的一层,神秘又庄严。

观近,阳光穿过黄绿色树叶的间隙,随着步伐撒在鞋面,是运动着的五彩色光影斑驳。

“昨天学的古诗背会了吗?”徐宁问前面带路的小身影。

东东摇着手里芦苇枝,边走边开始拉长声背诵。想不起来的时候会跺脚着急,徐宁便会耐心提醒。

“东东很棒啊,今天上课你站起来背给大家听怎么样?”

“可我怕到时候我就忘了。”

“不会的,要相信自己。”

“徐老师,我妈说你是大城市来的,大城市长什么样子?”

徐宁温柔笑着:“等以后你亲自去看看好不好?”

"it is good!"

村上小学在小山坡上,低矮的一排平房,校园是用破旧砖墙圈起来的。西侧院墙外的那片小树林,现已浅黄一片了。

有孩子在上学路上拿着树枝相互追逐,喊叫声清脆刺耳,从身边跑过时会带起尘土。徐宁被孩子们的笑声感染,脚步不停的笑看着。

校门口站着个穿着驼色大衣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正双手插兜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走近。

戚东东看清人后眼睛放亮:“言叔叔来了!”

徐宁加快脚步到跟前:“言哥。”

言遇泽从大衣口袋拿出手来,给徐宁外套的拉锁向上提了提:“这么冷,你怎么不多穿点。”

徐宁侧身拉开校园门让言遇泽进:“早晚温差大,中午会很热的。”

“感觉你又瘦了。”

徐低头看看自己:“不是一直这样吗。”

“有本书影视化,要在长白山取景,取景组在距离这十多公里一个镇上安顿,我抽空过来看看你。”

以前徐宁不会错过岁千的每本书,现在他连手机都不用消息十分闭塞,一听是在长白山取景,他就知影视化的是哪本了。

这是言遇泽第三次来看他,前两次都是独自爬山路,这次是带着助理一起。那助理姓骆,徐宁在做岁千责编时就叫骆助,全名不记得,他也没问过。

见骆助正扛着个比人高的帆布袋子出现在他身后,他笑着打招呼:“骆助。”

骆助点点头:“袋子里面是些文具,给孩子们分了。”

徐宁:“真是辛苦了。”

学校里算上校长共六个老师,到校后都在教导处等上课铃。女老师们在初见时就夸赞说言先生身上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喜欢的很。这见人又来了,都满脸堆笑迎上前礼貌问好。

从接触岁千的书到现在,真人与徐宁预想中的形象完全没出入。能写出那样文字的作家岁千就该是言遇泽这般温文尔雅。

论言谈和举止确实像是站在云端的人,但言遇泽却也真的可以完全融入乡野。能跟老师们聊成一片,也能跟孩子们玩在一起。

徐宁代二年级的课,由于师资缺乏,他跟学校里其他老师一样语数外轮着上。他上课的时候,言遇泽就在教导处坐着,偶尔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扮演小朋友凑热闹,总是惹来哄堂大笑。

中午饭大家一起在教导处吃的,晚饭校长本是想叫上言遇泽和老师们一起去家里吃,在得知言遇泽天黑后要回到镇上只好作罢。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徐宁跟言遇泽坐在操场上边看骆助陪着孩子们玩游戏边聊天。

“明后天正好是周末,学校没有课。取景我可不可以邀请你一起参与。”

“你会很忙的,”徐宁摇头后继续道,“就不给你添乱了。”

“等我新书出版后第一本送你。”

徐宁欣喜:“别忘记签名。”

言遇泽摊开双手递到徐宁面前:“那么喜欢我的签名,这双手送你吧。”

徐宁撇嘴:“你的手金贵着呢,我可不敢收。”

徐宁以前心事重,现在眼神里多了纯澈。言遇泽记得徐宁在来这里之前说,以前的他死了,他想重新开始活。他真的有感觉到徐宁在努力扔下重负轻装前行,他由衷的替面前边说边笑的人开心。

刚认识时言遇泽没觉得徐宁是特殊的,接触久了知这人明明柔弱却总是故作坚强,他从心疼到心动用了半年的时间。

到现在他也不会好奇徐宁具体经历了什么,他不在乎徐宁的以前,他想走进徐宁的以后。这种深情他现在无法明说,他想等到徐宁完全走出过去阴霾的那天。

傍晚临走前,在村口送别。言遇泽又问了徐宁前两次离开时同样的问题。

“真的不打算回去吗?”

"It's nice here."

"I'll see you again."

“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言遇泽沉默后开口:“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徐宁抿嘴笑:“你也是言哥。”

言遇泽脱下外套披在了徐宁身上后不容拒绝的坐进车。徐宁站在原地等到车灯消失才转身回。

对徐宁而言,言遇泽是长他几岁的哥哥,是他最喜欢的畅销书作家,是困境中帮助他的友人。哪一层关系,他都不想人家为他忧心。

天黑下来的凉意让徐宁裹紧了言遇泽留下的外套紧着步子往回走。

晚上七点多,戚伟民来他屋敲门,说大门口来了辆轿车。

徐宁以为是言遇泽又回来了,推门看时车灯刺的他睁不开眼,他也还是眯着眼从车牌号否定了他的以为。

不是言遇泽坐的那辆。

村子静僻,基本没外来人口,这样一辆车让徐宁不得不多看了眼,当他看清驾驶位单宏的脸后,身子一僵,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知道,他最怕的事,还是来了。

单宏回头道:“是宁哥。”

林鹏飞死盯着站在门前的徐宁,一遍又一遍确认那不是幻影,才扣开车门把手探身出去。

明明想好了见到徐宁的第一句话,可真到了节骨眼,他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喉咙有些哽咽。

他们隔着木栅栏对视着,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晚他根本没有从许耀阳那问到一丝关于辛罕的事,许耀阳表示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饭也没吃就带着乔梁走了。还警告他如果再打扰他们的生活,就采取法律措施,说没有当场带他去警局调查是作为故人最后的友好。

林鹏飞肺都要气炸了,又拿许耀阳着实没办法。他只能让去把徐宁生前接触的人再查一遍。

八天的时间,他失望了一遍又一遍,质疑了一遍又一遍。他像个疯子一样,一会儿认为徐宁真的死了,一会儿认为徐宁还活着。

天快黑时就到达了村子,打听了好几圈才找上门的。这一刻,他终于愿意承认老天待他林鹏飞不薄了。

打断这场无声对视的是言遇泽,他车都没有停稳就推开门下来。

在路上遇见迎面来的车时留意了下,总觉得林鹏飞的脸在哪见过,用了一路才想起是之前在徐宁妈住的精神病院。这才调头拼了命开回来,他知道徐宁有麻烦了。

徐宁见到言遇泽后才有了动作,他挥了下手:“言哥,等我一下。”

徐宁动作很快,回屋拿上背包跑出来跟戚伟民交代了句话后就奔着言遇泽的车奔过去。

林鹏飞见状是慌张的,碍于自己腿脚行动不便,只能让单宏赶紧进院。

单宏上前伸手拦人:“宁哥,你去哪。”

徐宁抓紧了背包带子:“让我过去。”

单宏万万不敢对徐宁动粗,只得回头用眼神向林鹏飞询问。山路颠簸让林鹏飞的腿更疼了,他拖着半边身子一瘸一拐的靠近,抓住徐宁胳膊后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跟我回去吧。”

徐宁没有再看他,猛的用力一推,让一只腿承重的林鹏飞险些跌倒,单宏伸手扶林鹏飞的功夫,徐宁躲开了阻拦。

林鹏飞眼睁睁看着徐宁坐上了言遇泽的车,对单宏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扶我干什么,还不赶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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