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云雨来得沉默且疯狂,傅成蹊紧紧拽住对方的头发,在极度的欢愉中恍惚了数次,模糊中听到自己轻轻的喘息……

“阿简,你这般我受不住……”就连求饶的语气都染上几分旖旎的欲拒还迎,白简行给予身下的烂泥更热烈的回应。

身体不受控制地兴奋到痉挛,头脑一片炸裂的空白,傅成蹊在无休无止的愉悦中开始细细的抽泣,枕子被泪水和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白简行稍稍停顿下来,扳过傅成蹊梨花带雨一片绯红的脸,嘴角微微扬起,用轻不可察的声音道:“你的魂儿是我的。”

意识混沌的傅成蹊并没听到白简行的话语,他不知这场毫无节制的云雨是何时结束的,早已被白简行弄晕了过去。

意识若即若离之时,他想,这是他们在「现实」的第一次呢……

白简行吩咐店家打了一桶水热水,将已然被弄得昏死过去的傅成蹊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泡在热水里。瓷白的肌肤在氤氲的水汽下,遍布全身大大小小的暗红色印记格外触目惊心。

将傅成蹊的身子仔仔细细洗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擦干,抱回床榻上掖好被子。

傅成蹊睡着时眉头会不经意地蹙起,白简行用手指抹开眉间的皱褶,对着那张有些苍白的睡颜静默了片刻,从衣襟处掏出一个锦囊拽在手里,也不打开,越拽越紧,指节泛白,直拽得一手心的汗。

“若哪天你大师兄遭遇不测,打开锦囊,自有办法。”

师父的嘱咐犹在耳畔,白简行却无力打开锦囊,他虽不承认,但心里那点阴暗的想法是真真实实的——

如果真的知晓可以救回大师兄的法子,我是不是要把鬼灵殿下赶出这副身体呢?

想到此番,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将锦囊塞回衣襟里。

这几日,他一直反反复复重复着刚才这般动作,似永远也无法得出结论。

转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午后,盖在身上的薄被与枕巾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显然是新换的,傅成蹊揉了揉眼睛,白简行正襟危坐于桌案旁看书的模样映入眼帘。

傅成蹊浑身酸痛难捱,骨架子似被人拆了重新拼凑起来,如今瞧见罪魁祸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就升起一阵无名火

“阿简,你真是混账!”此番话虽是咬牙切齿说出口,听在情人的耳力多少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

白简行抬起眼皮,瞧了瞧被自己弄得昏睡了大半日的傅成蹊,嘴角微动,勾起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将手中的书缓缓放了下来,云淡风轻道:“师兄恢复了?”

傅成蹊瞧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咬牙切齿道:“你这混小子吃了不认账?!”

白简行一双浅色的眸子似有暗潮涌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认账”

傅成蹊闻言怔了怔,面上没崩住,旋即嗤的一声笑:“我渴了,要喝水。”那点儿闷气早没了,躺在床上微微笑地等着小师弟来伺候。

白简行端了一杯茶走到床前,傅成蹊正欲伸手去取,白简行微微抬手一饮而尽。

“哟,又来——?”傅成蹊怎不知这小师弟想玩什么把戏,只笑吟吟地瞧着他俯下身子,鼻息相交唇瓣相依,清淡的茶香溢满口腔。

茶虽清雅澄澈,两人间的氛围却缱绻缠绵,腻得慌。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如活鱼般潜进薄被,此刻傅成蹊正一丝*不挂地裹在被子里,微凉的指尖触及温暖的肌肤,酥麻的战栗瞬间传遍全身。

“阿简,光天化日的,你差不多就行了。”傅成蹊的鼻息已有些紊乱,声音也染上了旖旎的嘶哑,琥珀色的鬼瞳也蒙上了潋潋水雾。

白简行迟疑片刻,依言恋恋不舍地抽出手,面上却还是一贯波澜不惊。

傅成蹊强忍着身上密密麻麻的酸痛,掀开被子起身穿衣洗漱,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上下下布满暗红的印子,简直不堪入目,倒吸一口凉气道:“你果然是个禽兽——!”

人不可貌相这话真真有理,谁能想到浑身上下散发着长伴青灯古佛气质的白简行,在尝了云雨的妙处后,这般不知节制。出了海之虚后,越发贪得无厌了索取无度起来,瞧着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傅成蹊对着小师弟有些头疼起来,准确的说,是担心长此以往身体吃不消。

“我只对你禽兽——”白简行灼灼的望向正整理腰间束带的傅成蹊,一字一字地道。

傅成蹊怔了怔,这话他没法接,而且白简行此时的语气让他觉察到一丝危险的意味,这家伙完全没有为人师弟的自觉啊,这一点让傅成蹊暗暗有些吃惊,面上却佯作漫不经心道:“我说,虽然我们睡过,但是你也有点为人师弟的自觉罢,一码归一码。”

白简行不置可否,又踱到桌案前捧起书,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傅成蹊一边无可奈何地叹气,一边将自己收拾利落,忽而觉察到少了点什么,细细琢磨了片刻,咂舌道:“对了,毛球儿哪去了?”

白简行从书中缓缓抬起眼,朝桌子底下望去,傅成蹊循着他的视线向下瞧——

"..."

九离此刻正蔫头蔫脑地被关在一只木质雕花鸟笼子里,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傅成蹊,雪白的绒毛此刻也乱糟糟的,此番形容哪里还有半分海神大人的风光劲儿,瞧得人一阵心酸。

“阿简,你这……”

“他不安分,总往师兄床上钻。”白简行淡然道。

傅成蹊俯下身子打开鸟笼,九离立刻伶俐地窜到他脑袋上,瑟瑟缩缩地瞧着面色沉冷的白简行。

“小毛球儿毕竟救过我,还帮我们逃离海之虚,你这般待他不合适——”傅成蹊颇有点语重心长的意味,端出一副大师兄的架子。

白简行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正在此时,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

来人正是阿枫,他道,有两名老者在客栈厅堂等着,想当面感激莫公子、白公子的恩情。

两位老者?傅成蹊咬着嘴唇皱起眉,端着下巴思索片刻,仍记不起自己在月莱国帮助过什么老者,对阿枫点了点头:“我们去瞧一瞧罢。”

他稍稍一迈开步子,腿间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猝不及防身形一颤,面上却不露半分动摇,咬着牙缓步跟在阿枫身后,走了四五步额角便浸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别勉强——”白简行俯身在他耳边低低地道了声,便一手托起他的背一手抄起他的脚弯,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横抱在怀,气定神闲地下了楼。

阿枫自然已见怪不怪了,满面从容领着他们去见来访者,客栈大堂一众人皆瞠目结舌地瞧着这抱“男媳妇”的奇观,傅成蹊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要烧起来了,抬头瞧了眼面不改色的白简行,认栽!

两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看到他两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扶着拐杖,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其中一位用颤抖苍老的声音唤道:“莫哥哥、白哥哥!”

闻言傅成蹊身子猛地一颤,被一位老者称呼哥哥,这种滋味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白简行轻手轻脚地将他放了下来,瞧傅成蹊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解释道:“他是阿让。”

傅成蹊睁大眼睛瞧着这位满面皱纹年近百岁的「阿让」,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脑子转得极快,原来在海之虚凝滞的时光已然重新流转,须臾岛上的少年人回到陆地,瞬息变成垂垂老者。

而阿让身旁那位老妇人,便是音儿了罢。

傅成蹊看到眼前的两人,感慨万千,即使知晓归来后年华瞬逝,也心甘情愿义无反顾么?

宁可回归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尘世生活,也不愿在漫无边际的时光中永生——

大概是因为会寂寞罢,永生是让人窒息的虚空。

阿让的口齿已不大清晰,他颤巍巍地握住傅成蹊的手感激了一番:“没想到我与音儿姐姐还能有回到故土的一天呐。”

“莫公子、白公子,谢谢你们——”

送走音儿阿让,五郎一家也来了,捎了许多海产干货来道谢,得知他们即将要渡海回大乾国,阿良拍拍胸脯道:“这事儿包在阿爹与我身上,莫哥哥白哥哥放心。”

傅成蹊知是五郎父子的一片心意,也不多做推辞,欣然道了谢。

阿良笑嘻嘻道:“莫哥哥,此番渡船前往大乾国也不单单为了你门,阿鸢姐姐也一道儿去。”

瞧傅成蹊面有疑惑,阿良道:“阿鸢姐姐在酒馆认识了一位大乾国的公子,人长得好看待姐姐也好,以后姐姐就与那位公子回大乾国过日子了!”

闻言傅成蹊略略松一口气,阿鸢总算是放下了过去,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五郎在一旁补充道:“说来也怪,最近连津城来了好多大乾国的人,虽说往年春季也有许多大乾商人渡海来做买卖,但今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那些人也都不似商人,奇怪得很。”

傅成蹊与白简行对视一眼,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这次被折腾得不轻,傅成蹊连日常行走都疼得冷汗涔涔,而且伤在那处,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心中郁闷懊恼之极。

吃了此番教训,傅成蹊下了狠心让白简行禁欲一段日子,在客栈将养了三两日,才勉强能缓慢行走。

傅成蹊终日恹恹地躺在床榻上逗弄毛球儿,心中思付着,终有一天自己这副身子会被阿简那小子折腾坏!

他微微笑着叹了口气,思及不敢告诉白简行身份真相的自己,又觉苦闷。

还是先回无稽派与顾笙商量一番罢,毕竟自己贸然坦白,兴许也会连累了顾笙——

早晓得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两难境地,还不如还魂那日就与阿简坦白,让他一剑将自己劈个干净,灰飞烟灭来得痛快。

如今两人已是此种关系,怕是早已万劫不复了罢?傅成蹊轻笑了两声,兴许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有什么欢喜的事?”

傅成蹊想得出神,白简行脚步又极轻,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床榻前,一手拧起九离的后颈毛将他放在地上。

傅成蹊怔了怔,咧嘴道:“阿简,你说这月莱国海鲜灵药品类如此繁多,许多又是我们大乾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采买一些回,阿笙他定会十分欢喜。”

白简行不置可否,垂下眼静静地喝了口冷茶。

此番话虽然是用来敷衍白简行的问话,却也是傅成蹊的真心,顾笙一向最爱杂七杂八的物件,至于顾筠,比起特产灵药,捎带几本奇书更能让他欢喜。

当然,奇书指的并非是白简行买回来的什么断袖春宫……

待自己完全恢复了,亲自去挑一挑罢,这种事指望不上白简行……

"Elder Brother—"

听白简行声音沉冷凝重,傅成蹊有些诧异,四目相对,浅色的眸子深若寒潭,傅成蹊打了个寒颤:“嗯?”

白简行一字一字道:“大师兄与二师兄,到底什么关系?”

“啊???”傅成蹊脑子转不过来。

“什么关系?”白简行定定的看着他重复道,面色越发沉冷,绝无半点玩笑的意思。

傅成蹊惊讶之余有些心虚,惊的是白简行怎的突然想起这一出,虚的当然是顾笙确实知晓自己底细,面色却依旧做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什么关系?当然是师兄与师弟的关系,不然呢?”

白简行闻言微微垂下头,窗外春雨绵延光线晦暗,傅成蹊瞧不清他的神情,半晌,只听他淡淡到了句:“是么——”

他心中自然知晓,以二师兄的灵查能力,绝无可能发现不了如今大师兄这副皮囊下装的是谁的魂儿。

采买了百八十样海鲜干货特产,在五郎一家与阿枫的帮助下,两人登上了渡海回大乾国的船,同行的还有阿鸢与她的夫君周雪明公子,两人新婚燕尔你侬我侬,周雪明又待她极体贴温柔,阿鸢面上也再无那日的惨淡愁云,眉目间尽是三月春光,只偶尔望向碧波粼粼的海面时,眼中会惊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涟漪,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离开故土登上前往大海彼岸的船,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新的圆满。

当然,还有蹭吃蹭喝蹭抱的九离。

春日的海面风平浪静,日色融融碧海青天,渡海的时日也不似之前那般难捱。

周雪明是个极为和气笑若春风的公子,待人也十足温文周到,相处了几日,傅成蹊便与他渐渐熟络起来,得知他此番渡海来连津城,除采购些干货灵药做买卖外,主要目的还是送他弟弟来此避险。

“避险?!”傅成蹊有些诧异。

周雪明眉头微蹙,淡淡点了点头:“莫公子不知,正月十五刚过完,朝廷就下旨四处抓人,闹得人心惶惶。”

傅成蹊疑惑道:“抓的是什么人?”

周雪明苦笑着淡淡摇了摇头:“全是普通百姓,具体也不晓得什么缘由,真真假假众说纷纭,单凭一张画像,只要长得与画中男子有三五分相似,就被朝廷带走。”

傅成蹊瞧了眼一旁的白简行,看他似无甚兴趣,继续道:“抓去的人里,有没有被放出来的?”

周雪明摇头:“至少我离开大乾国的时候,没听过谁家的孩子回来了,几百来人杳无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都是十八*九岁的小公子,他们的爹娘可伤心哩。”

傅成蹊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诧异之极,傅宁远当年虽对自己下了狠手,但平心而论他也算是个治世明君,怎的突然如此鱼肉百姓草菅人命?

“画像中人有什么特别的?”傅成蹊追问道。

周雪明重重呼了口气,凑近傅成蹊耳边轻声道:“据说,画中男子便是当年的太子殿下!”

傅成蹊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倒吸一口凉气,他都‘死’了这么久了,傅宁远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心结,竟然连和自己长得有些相似的人都不放过!

难不成还可以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白简行在一旁静默不语,微眯着眼看日光下粼粼的海面,觉得有些晃眼,负在身后的手早已握紧拳头,指节隐隐泛白。

那夜两人便开了荤,原本顾虑到船舱隔音差,傅成蹊是不乐意的,却无奈在白简行咄咄逼人的攻势下退无可退,最后在对方的怀里化作一滩烂泥。

饶是此番白简行疼惜他留了余地,傅成蹊却也被折腾得没了气力,光着身子气若游丝地枕在白简行的手臂里:“阿简你节制点罢。”

“无妨——”望向傅成蹊侧脸的眸子隐隐有火焰未燃尽,即使是余温也灼人。

傅成蹊似笑非笑:“不腻?”

“不腻”语气坚定,毫不含糊。

傅成蹊嗤的笑出声:“也是,在你腻之前,我早被折腾死了。”

月光从舱外落了进来,带着淡淡的海潮味儿。

白简行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只觉他笑得懒洋洋的,额角挂满细细的汗珠子,在月色下闪着柔和的光。

半晌,傅成蹊仰着头闭上眼,声音极轻:“阿简,其实死在你手里也不是什么坏事,也算圆满。”

说罢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身体极困又极舒畅,甚至有点飘飘然起来,枕着白简行的手臂沉入黑甜。

白简行一动不动任傅成蹊枕了半晌,直到对方呼吸匀长,确认已经睡熟后才极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轻手轻脚地披上外袍走到舱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锦囊,拽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瞧着,末了,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手臂轻轻一挥,月色溶溶的海面上溅起浅浅水花,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白简行回到船舱,动作极轻地躺回傅成蹊身侧,像以往一般从背后揽过他的腰,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心底弥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不消片刻也沉入黑甜。

这段日子他是真累了。

锦囊的事儿便翻篇了,春日风平浪静,他们的船大半个月后便抵达牧州,此时正是清风艳日四月天。

告别了周雪明夫妇,码头上隔着众人遥遥一望,一个银发素衣的少年人朝他们兴奋地挥手,喘着气急急跑来,一双浅色的眸子弯成月牙儿:“阿宁……白公子、莫公子,你们总算平安回来了吶!”

来人正是阿承。

阿承笑吟吟道:“五先生吩咐我只需远远确认两位公子平安归来就成,不允许我上来打招呼,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可啰嗦了~”

傅成蹊面上虽斯文笑道:“既然来了,就赏脸一起吃顿饭罢。”心中却道:五先生让你别露面你还偏露面,怎的这般讨厌,要是你这次再与阿简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阿承摇摇头笑道:“不了不了,被五先生晓得我可是要被罚抄书的,此番来就想来与白公子道个歉,上次我口无遮拦说的那些混账话,还望白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傅成蹊瞧他这副开了窍的样儿倒是松了口气,白简行淡淡扫了眼阿承:“无妨——”

阿承眉花眼笑道:“有白公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不然心里老有一口气憋着,怪郁闷的。”

傅成蹊又与阿承客套寒暄了一番,还送了许多海产干货与他,阿承也不客气地全收下。

“时候差不多了,再不回去五先生就要责备我了,你们人类那句话叫什么来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二位公子再来牧州一定要寻我玩儿呀!”

傅成蹊朗声一笑道:“一定一定,后会有期!”

一直默默无言的白简行突然开口道:“阿承,与你打听个事儿。”

阿承怔了怔,万没想到白简行会主动与他说话,愣愣开口道:“白公子请说。”

白简行迟疑片刻,云淡风轻道:“你说的那位荆宁,与前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阿承惊讶得微微睁大眼睛,显然没料到白简行会突然问起前世的事儿,仔细思索了一番,嘟着嘴道:“我也不是太清楚,五先生似乎说过他们是挚友,横竖傅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之我是不大信的。”

傅成蹊感觉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突地跳,浑身血液直往脑袋上涌,一阵头昏眼花,四月天还有些薄寒,额角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白简行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倒是没再说什么,傅成蹊又不好问,此事便无人再提起。

*

告别了阿承,两人车马颠簸了一个多月,在夏至之夜抵达沧北。

“毛球儿,你可想仔细了,若跟我回了无稽派,指不定哪天我就挖了你脑子,给三师弟当药引子去,怕不怕?现在跑还来得及。”

九离只半眯起血红的眼珠子,瞧了傅成蹊一眼,不睬,恹恹地直往他衣襟里钻。

傅成蹊无可奈何一笑:“也罢——”

顾笙依旧一袭红衣迎了出来,将折扇往掌心处一敲,半眯起桃花眼潋潋一笑:“可算回来了,你们这一去就是半年,大师兄,我还以为你把小师弟拐跑了——”

还未等傅成蹊回话,顾笙眼波一转,细细打量了一番白简行,含笑道:“半年不见,小师弟长高了不少,人也长大了。”

傅成蹊闻言暗自赞叹,这顾笙的鼻子可真灵。

*

顾筠比半年前更清瘦了些,朝他们遥遥一笑,眉眼神色间尽是欢喜:“大师兄、小师弟,舟车劳顿,快进屋歇息片刻,喝口茶,饭菜已让莺儿备下了。”

将收拾行李的活儿交给莺儿白二,白简行傅成蹊便进了屋,刚踏入门槛,白简行忽而眉头微蹙:“三师兄,今儿有客?”

顾筠闻言莞尔一笑:“是,徐伯伯来了,此刻正在前厅喝茶。”

白简行闻言面上僵了僵,极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傅成蹊瞧在眼里,暗暗发笑,料想定是每次徐伯一来就调笑阿简不长个儿,让他心里落下了阴影,于是咧嘴道:“阿简莫担心,你现在比师兄都要高出小半个头,徐伯伯哪里还会笑你。”

白简行淡淡的瞧了眼傅成蹊,垂下头不言语,片刻,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傅成蹊身子一颤,微微挣扎了番,白简行抓得越发紧。

“阿简,不合适——”傅成蹊凑到白简行耳边低低斥责道,不知怎的,自从回到熟悉的沧北县,特别是见到顾筠顾笙之后,傅成蹊总觉着与阿简亲昵的行为十分变扭,平日在外边的腻歪劲儿尽数散了去,现在这种忐忑的心情就如同小媳妇见公婆,臊得慌。

白简行灼灼地看了他一眼,不容置疑道:“合适”

傅成蹊一时无言以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任阿简这般拉着。

将这师兄弟两人拉拉扯扯眉目勾缠的情形瞧在眼里,饶是一贯从容弘雅的顾筠,都不禁面上一红,苍白病态的脸上倒显出些许血色来,似为了缓解窘迫笑道:“小师弟出门游历一趟,确实长大不少。”

“多谢三师兄。”白简行心满意足地回应道。

傅成蹊扶额,心道以后自己这大师兄的架子,怕是再也端不起来了。

*

他们人还未进屋,便听到一阵极洪亮爽朗的笑声,傅成蹊赶紧甩开白简行的手,白简行皱了皱眉头,料想定是傅成蹊见了长辈害臊,也打算给他留几分面子,没再继续纠缠上来。

徐伯伯依旧是那副不甚讲究的算命老先生样儿,一瞧见他们进了屋便笑眯眯道:“哟~一年不见小简长这么高了?哈哈哈——”说着又转向傅成蹊道:“倒是富贵怎么一点儿没长,还瘦了许多?是不是小简欺负你啊?”

傅成蹊佯作从容笑道:“徐伯伯说笑了,阿简十分懂事,怎会欺负我,许是长途跋涉有些累罢。”

徐伯笑得一脸透彻,对傅成蹊道:“富贵,若小简欺负你,你随时来找徐伯伯我,我给你收拾他,哈哈哈~”

傅成蹊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却也笑道:“多谢徐伯伯。”

一旁的白简行郑重道:“徐伯伯放心,我一定待大师兄好。”

徐伯用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深深看了眼白简行,旋即哈哈一笑道:“你能这般说,徐伯伯就放心了。”

众人又坐下说了一会儿话,菜饭便上桌了,因徐伯这人没有半分长辈的架子,众人有说有笑,席间十分热闹。

傅成蹊将一路上的见闻挑着说,从月莱国的风俗特产到海之虚的九死一生,当然,那些让人无法启齿的事儿都略过去,两人的关系变化闭口不谈。

末了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海狸能治百病,使人长生不老的说法都是世人杜撰的,阿筠的病……我会再想法子。”

顾筠莞尔一笑:“无论如何,此番路途遥远凶险万分,辛苦大师兄与小师弟了,我这病也随缘罢,没这么多计较。”

顾笙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旋即潋潋一笑道:“老三,今儿众人开心,你就别说这混账话罢。”

顾筠也笑:“是我失言了。”

傅成蹊此刻才意识到那毛球儿不知窜到哪里去了,进屋这么久也没见着连昭,料想定是他们这些精怪们躲着徐伯不敢出来,也没往深了想。他知徐伯好酒,便将从月莱国捎回的梅酒取了来,还嘱咐白二拿了四只冰璃盏,打算让徐伯尝一尝这月莱梅酒的滋味。

“徐伯伯您尝尝,这月莱国的梅酒虽不名贵,滋味还算不错的。”说着便恭恭敬敬地为徐伯斟了满满一杯。

冰璃盏是杯中仙器,取北渊寒玉为质,至阴至寒,玲珑剔透有流光,酒入杯盏,即刻结了层薄霜。

徐伯将杯中梅酒一饮而尽,不禁赞了声好酒,喝得欢喜了,不住地夸富贵长进了懂事了最讨长辈喜欢了,直把傅成蹊这面皮与墙一般厚的人都夸得害了臊:“徐伯伯若是欢喜,我与阿简这一趟月莱国之行便值当了。”

徐伯又斟了一杯感叹酒道:“若是再早几年,我身子骨硬朗些,也要去一番月莱国,除了喝酒,也逛逛那边的窑子,顺带采买些灵药、春宫图集,哈哈哈~如今这把老骨头是禁不起渡海的折腾咯——”顿了顿,又笑嘻嘻地继续说道:“说起来,你们尝了月莱姑娘的滋味没?”

白简行面色微沉,傅成蹊怔了怔,坦然一笑:“没有”

徐伯啧啧了两声道:“可惜了可惜了,不过我料想小简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哈哈~”

傅成蹊面上有些讪讪的,抹了抹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顾笙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就连一向温雅有度的顾筠都似在拼命忍笑,只有白简行是一脸云淡风轻泰然自若。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徐伯忽而对白简行正色道:“小简呐,我最近可捡到了一件宝贝,怕还是你弄丢的东西,吃罢饭我给你瞧瞧罢?”

闻言,傅成蹊夹菜的手顿了顿,白简行则眉头微蹙,道了声好,心中纳闷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弄丢了还毫无知觉?

但既然徐伯都那样说了,也不好再多问,只得心事重重地捱到饭罢。

*

用茶水漱了口,白简行便与徐伯来到偏厅,傅成蹊心中略有不安,却也没跟过来,只佯作漫不经心与顾筠顾笙在外喝茶。

徐伯看白简行冷着一张脸,笑道:“真是一物降一物,你也只有在你大师兄面前,才舍得露出一点儿情绪来。”

白简行不置可否,微微垂下头,努力调动面部肌肉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得恭恭敬敬问道:“徐伯伯说捡到的事物是?”

徐伯敛了笑容,从衣襟里掏出个锦囊往桌案上一放,颇为慈祥地道:“这锦囊,是小简你随身带着的罢?”

白简行直勾勾地盯着那枚再熟悉不过的锦囊,身子猛地一颤,面上的从容瞬间崩塌,脸色由白转青,额角淡青的血管突突地跳,冷汗涔涔。

how come--? !

明明已经亲手扔到了海里!他现在还能清晰记得锦囊脱离指尖抛向空中时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与逃避责任的罪恶感……

徐伯瞧他面上突然全无血色,柔声道:“这是莫明诚那老头儿留给你的罢。”

白简行木讷地点了点头,感觉一腔子血直往脑袋上涌,浑身的肌肉都僵硬得失了控制,他愣了片刻才稍稍回过神,一把将桌案上的锦囊握在手里,沙哑着声音道:“多谢徐伯伯。”

徐伯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说那老头儿就是讨厌,身子早已化成黄土,魂儿都不晓得投胎到哪儿去了,还来祸害自己弟子。”

白简行不言语,微微颤抖着手将锦囊塞入衣襟,暗暗深吸了口气,额上的冷汗还未来得及擦,面上又恢复了从容。

徐伯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不过,小简吶,失而复得定是机缘,也许莫明诚那老头儿是铁了心让你打开瞧瞧了。”

白简行沉吟半晌,沉声道:“我心中有数。”

徐伯用能洞悉一切的老眼瞧着白简行道:“你不亲自瞧一瞧,心结怕是解不开的罢,或许是件好事儿呢。”

白简行不言语,徐伯旋即柔和一笑道:“也许事情不似你想的那般糟糕吶——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们大老远的回来还没能歇息,就被我拖住啰嗦了一晚上,很累罢,哈哈哈~我也是个惹人厌的老头子了呢。”

“失而复得,定不是坏事。”说着徐伯便站起身来,打了个哈哈伸了伸懒腰,浑身舒畅地荡出了屋,还与傅成蹊他们讨了一坛月莱梅酒,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白简行独自一人愣愣地站在屋中,轻轻合上眼睛,睫毛颤巍巍地抖。

良久,他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解开锦囊的手颤抖得厉害,只见里面折了一张纸条,写着八个字——

「既来之则安之,无妨」

白简行直勾勾的盯着那八个字看了良久,忽而如释重负地仰起头,两片薄唇微微扬起,低低自语:“既来之则安之,妙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废柴鞠躬感谢一直默默陪伴的大家,猝不及防的与编编决定V了

下决心的时候十分忐忑,觉得「这次大概要被很多天使抛弃了吧」

一路走来你萌是真爱,废柴只能更努力了,谢谢你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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